刚才听吴焱说有绣使在外值守,这么多条人命,今日又闹得如此之大,她明白颜如玉已经盯上国公府了。
烛火突然爆开灯花。
岑陌苦笑了一阵:“原是我娘作恶多端,绣使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国公府的......”
虽然说对了,桑落还是下意识地宽慰了一句:“你别多想。”
她看向桑落:“桑大夫应该听说过,绣衣指挥使颜大人是我们国公府出来的吧?”
桑落点点头。
“当年......”岑陌说道。
当年颜如玉原本在禁卫营里,年纪轻轻,功夫是最好的,长得也是最好的,为人也不张扬,很受禁卫统领的器重。
多少人都在说他将来定然能够平步青云,说不定还能娶个贵女,成为当朝新贵,却不知怎么传出一些关于他的传言来......
岑陌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只隐晦地提了一句:“大约就是他的身子长得太好了......”
桑落眉心一抽。
谣言的源头是自己啊。
“这话传到了我娘耳朵里,她特地去看了颜如玉一次,回家就联合几个用‘活药’的人,将那禁卫统领先替换成自己人,再寻了好几个错处,颜如玉被赶出禁卫营,销了军籍变作奴籍。”
“这是几年前的事。颜如玉进府那日,因他长得着实出众,我就偷偷溜过去看。他跪在地上,我娘赐给他一杯酒,要他当面首,颜如玉誓死不从,我娘气不过,这才转赠给了太妃。”
桑落越听越心惊。
好好一个禁卫统领的接班人,被自己一句话搞成了面首,颜如玉没杀自己,当真是仁慈。
这分明是断了人家的青云路。
当初他让“豁牙”来揭穿自己身份,竟也算不得太过分。若有人将自己的青云路彻底堵死了,她指不定早将他杀了。
他要杀三夫人,定然有假公济私的部分。当年那些人,原以为不过是动动手指,捏死一只蝼蚁,谁又能想到被打成奴籍的颜如玉,四年后,坐在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上。
岑陌又抓住桑落的手:“我知桑大夫与颜大人有些私交,请替我将这些东西交给颜大人,只求换我娘一个体面的下场。”
私交?
一股凉意染上了耳垂,桑落用力捏了捏,才将那怪异的情绪捏得毫无踪迹。
私交,算是有一点吧。
要命的那一种。
第138章 需要白缅桂
次日清晨,桑落从丹溪堂出来,就往直使衙门去。
吴焱追了出来:“桑大夫,你去哪儿?岑姑娘她若有事,又该如何?”
桑落微微一蹙眉:“我自然是有我的事要做。夏大夫还在,有事可以寻他。”
“可夏大夫是男子——”
吴焱话说了一半,被桑落怪异的眼神给制止了。切是一起切的,缝是夏大夫缝的,这话说不过去。
桑落比划了一下自己满是黑洞的衣裳:“我去买身衣裳。总不能一直穿这个。”
吴焱不好再说什么:“桑大夫你可要早些回来。别的大夫,我总是不放心。”
“好。”
桑落应下,快速进了城,敲开直使衙门的小侧门,知树带着她去寻颜如玉。
颜如玉身边站着余承,桑落也不好胡乱询问,只是将药方交了出来。转述了岑陌所说“活药”一事,再道:“岑姑娘秘密托我交给颜大人,说是求颜大人给三夫人一个体面。”
余承接过那一叠药方,递到颜如玉手中。示意知树将桑落带下去。
昨日的事,他也有所耳闻,颜如玉带着绣使将整个丹溪堂围了,却独独放了三夫人,莫非还念着知遇之恩?
“大人,可要动手抓三夫人?”
颜如玉自然猜得出他在想什么,拿着药方随意看了看:“只是几个药方和她女儿的片面之词,如何信得?”
他又道:“花魁不也没动静了吗?你要抓,总要有真凭实据才行。”
刚才桑落说话时,特地咬重了两个字“秘密”。
岑陌秘密地将药方交给她,听起来十分正常,可仔细一想不太对。
岑陌最信任的人,竟然不是那个姓吴的儒生?两人不是同生共死吗,怎么到了这时候,她反而将如此重要的证物交给桑落。
有意思。
他对余承说:“你去查一个人......”
不出半日,余承就回话了:“吴焱是归义县人,寒窗苦读十来年,也不曾考上,今年年初的时候到了京城,走了些门道,进了京兆府的府学。眼下靠教书维生。”
余承顿了顿,又说道:“国公府大夫人的乳母,就是归义县人。”
京兆府的府学虽不算京城最好的学堂,却也不是寻常外乡人能进的。可见这个吴焱走的门道,绝非寻常门道了。
“大人,刚才去查吴焱,还得了国公府的消息。说是八月十五肃国公府要开家宴,临时下的帖子,正挨家挨户地送呢。”余承思索着,“看样子国公府入宫伴读和袭爵的名额,很快就能定下来了。”
大夫人有了岑陌这个把柄,一定会将三
夫人彻底打到永世不得翻身的。
颜如玉坐在书案前,只点点头。
国公府内斗,互相揭短,三夫人腹背受敌,一定会铤而走险。
说不定还会来个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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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落从直使衙门出来,也不敢太过耽搁,直接去了一间成衣铺子,随便买了件衣裳应付吴焱。
正准备回丹溪堂,却看见了大伯提着药从一间药铺里出来。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什么大户人家的家里给贵人看诊吗?怎么又出来买药?贵人买药根本轮不到一个大夫亲自出门。更何况,大伯怎么不去桑家医馆取药,反而去这样偏僻的药铺呢?
奇怪。
她用新买的衣裳掩住脸,跟着桑林生左弯右绕走了好一阵,才看见他进了一间小院。
这个院子很破,甚至连门都关不严实。哪里像什么大户人家?
只见桑林生提着药往屋里走。桑子楠摸索着从屋里出来迎接,险些被挡在门前的椅子绊倒。
桑落一惊。
堂兄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仔细回想,似乎从七月开始就不曾见过他和大伯,原来竟然躲在这里!
桑子楠:“爹,你回家了吗?”
“没有,今日换了一家药铺,走得远了些。”桑林生揭开屋檐下小炉子上的药罐盖子,端着药罐子往门边走,将药渣倒在了门边的角落里。又舀了水来冲洗药罐,再将新买的药熬上。
桑子楠靠在门边,呆呆地望着发白的天:“爹,我这眼睛是不是好不了了?”
桑林生一愣:“不会,你眼睛是毒物所致,有毒药就有解药。”
即便桑子楠看不见,桑林生也不敢直视儿子的眼睛,因为他至今都找不到解药。
桑林生看着小炭炉火不够旺,转身去找柴火。一抬头却对上桑落的眼睛。
“大伯。”她说。
“小落!”桑子楠听见桑落的声音,欣喜不已,扶着墙就往院中走。
“子楠!”桑林生低喝了一句,“你的眼睛不要了吗?”
桑子楠的脚步一滞,手指死死抠着墙皮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堂兄。”桑落看着他跌跌撞撞的模样,“你眼睛怎么了?”
桑林生早已飞快地想好了借口:“为贵人试药,不小心中了毒。”
桑落对于大伯的话是半个字都不信,她一步一步往前,打量着这个院子:“为何不回家将养,反而要在这里偷偷摸摸地治病?”
还有生辰那日,爹给自己的一颗药丸。爹不愿说,但她直觉与大伯和桑子楠有关。
“怕你们担心。子楠的眼疾,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所以就先搬来这里住着,离桑家医馆也近些,方便照料。”
桑落冷冷地看着桑林生,最后伸出手探上桑子楠的手腕。
“小落......”桑子楠心底挣扎得如同陷入泥沼的孤行者,无处求救,也不能束手待毙,可自己又挣脱不出。
“嘘——”桑落把着脉。这个脉象看不出来。除了忧思过重,并无其他痕迹。
她拉了一把椅子,扶着桑子楠坐下,再翻开他眼睑查看了一番。
应该是外用了药物所致。
“你滴了什么药入眼?”
桑子楠摇头:“不知道。”
桑落看向桑林生:“还有几日就是仲秋了,你们总要回家过吧?”
桑子楠张了张嘴,差点答应下来,但很快就想起莫星河的警告,他只得推脱:“这里离医馆近,我又看不见,就不回去了。听说节后你们要忙,不用担心我,病去如抽丝,总要养一阵的。”
“对,”桑林生说道,“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不过是治得慢一些。我每日以清香叶熬水给他熏眼,一个月下来,比刚开始好多了,都能看见人影了。”
桑落抿抿唇:“那你们可需要什么药材,我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