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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春_神婆阿甘【完结】(247)

  颜如玉深深地看她:“这种事,还需要人帮忙的?”

  桑落觉得颜如玉的脑子被那加料的酒给熏坏了。

  这种事?他想的是哪种事?

  “那就转过去,抓住了,千万别乱动。”她声音很冷厉,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颜如玉笑得像是看到耗子的狸猫,双眸泛着狡黠的光:“嗯,本使不乱动,桑大夫你来。”

  怎么听起来还是怪怪的?桑落眼角抽了抽,不再理他。用烈酒擦拭那碗口大的深色伤疤,执刀的手在烛火下泛起青白,闪着银光的刀锋贴着疤的边缘切了下去。

  血冒了出来。

  桑落下意识地看向颜如玉。

  他偏过头,眸色宛若皎月:“这点痛,算不上受伤之万一。”

  桑落的目光重新回到眼前,一边切一边问:“到底是怎么弄的?”

  “这伤是替义母寻魔星兰时落的。”

  当年义母病重需要魔星兰,鹤喙楼的孩子们救母心切,纷纷去深山中找寻,好多孩子都死了,颜如玉也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那座山高耸入云,魔星兰站在峭壁之上。他用藤蔓和麻绳绑在一起,一点点下降,向那一株魔星兰靠近,绳子和藤蔓被利石磨断,他摔下悬崖,落到山谷里,被尖锐的树枝戳穿了胸膛。

  “魔星兰能治什么病?”桑落甚至没有听说过这种植物。

  颜如玉摇摇头:“不知道,后来义母身子的确好转了。”

  他又指着一旁的小门:“你见过那花。我把它养在这个暖阁里,杀人时才将它带出去。”

  桑落想起来了,第一次见颜如玉那个夜晚。杨七郎偷了家中喜盒,她追了一路,正好与颜如玉碰上,他的马车上有一股血腥气,她趁着颜如玉不备,掀开箱子,里面就放着一株倾注了鲜血的玉色兰花。

  就是那东西!

  伤疤一打开,里面的腐肉暴露出来,淤血顺着脊背往下流淌。桑落立刻用蒸煮过的布吸住,见颜如玉只是额头冒出些微细汗,又放下心继续手中的动作。

  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又继续问道:“你义母都去世了,你现在还养它做什么?”

  “为了纪念。”

  “纪念?”

  “是。”颜如玉垂下头,手掌撑在膝盖上,随着桑落的刀尖深入,手掌撑得愈发用劲,“义母过世前,给了我一本名册,要我们每杀一个人,都要取他们的心头血来灌注魔星兰,说是慰藉她的在天之灵。”

  有点邪乎。

  这个义母很懂得操控人心。

  即便是人死了,还要留下一个心灵符号,一个精神象征,要整个鹤喙楼遵循着她的意志继续完成复仇大业。

  颜如玉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自然也明白义母控制鹤喙楼的手段并不良善。但当年将他带入鹤喙楼,让人教他安身立命,报仇雪恨

  的本事,这才有了他今日。这份恩情,他始终记着。

  他继续说道:“曾有人发现了魔星兰,我便说是我以血养花,为太妃制药。太妃觉得此药邪门,要我断了供养。”

  “太妃是对的。用人血养的药草和用牲畜血肉养的药草没有任何区别。”桑落用银剪挑开腐肉,蘸了烈酒的棉纱按上创口,换来他一声闷哼,热汗顺着鬓角一滴一滴地坠落,“疼么?”

  “刚才这一下,桑大夫有挟私报复之嫌。”颜如玉笑得有些勉强,手指不知何时又夹住她的衣带一下一下地把玩着。

  “我见不得蠢人。”桑落说得果决,刀子挖得越来越深,她看见他后背的肉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连忙又问,“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这问题问得颜如玉有些恍惚。

  “我不记得自己晕了多久,醒来时只觉得很冷很冷,感觉不到一点痛。饿极了,就用自己的血肉引来蚁虫和蛇鼠,再捉了它们生吞入腹,有时清醒,有时昏迷。熬了好几日,才有一点力气将树枝折断。”

  桑落望着那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仿佛看见悬崖之下的树梢上,挂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罡风撕扯着他褴褛的衣衫,蛇虫啃噬着他破碎的血肉。

  要有多强的意志,才能在那样的绝境之中存活下来?

  她的后背像是被剜过一样疼。

  连带着,心也很疼。

  不是愧疚的疼。

  就是疼。

  察觉到她手上的动作停歇了,颜如玉回过头来。桑落的脸被白布遮盖,露出来的那对眼眸翻涌着陌生的情绪。

  “转过去。”她命令道。

  颜如玉却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的双眼。她的眼里满是星辰,恰如当年他在悬崖底下,濒死之时看到的那一片璀璨的星空。

  一把带血的柳叶刀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转过去!”她再次下令,“没我允许不许动,听见没?”

  颜如玉默默坐正身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屋内很静很静。

  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剜着肉。

  止腐生肉的药是混着烈酒制成的,一撒上去,手臂和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汗珠密密麻麻地往下滴。颜如玉的呼吸因剧痛而颤抖,他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闷哼都咽入腹中。

  桑落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清了下嗓子,尽可能地克制着心底的疼,认真地说道:“你忍着些,等我替你治好了,就不会再疼了。若实在疼得厉害了就吃止痛药。或者跟我说说话。”

  “我的确有话想问你,”颜如玉极力忍着疼痛,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是散碎的。他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强人所难,“但——你想回答便回答,不想说也无妨。”

  “问吧。”

  “我想知道你本来的名字。”忘情之时,她会唤他晏珩。所以他想知道她的,他想唤她真名。

  桑落手上的动作一顿,遮面的白布底下,是释然而轻松的笑。他猜出来不意外,她也没准备隐瞒:“我就叫桑落。八月桑落的桑落。”

  “你之前就是大夫?”

  “是。”桑落的手再未停歇,回答这些问题,如同谈论天气一般随意,“专看男病,淋溺一门的女大夫。”

  刀刃刮过血肉的声音,腻腻的。

  颜如玉静静听着她讲起初来这里的情形,又说起四年前初见他的那一面。

  人生的因缘际会,看起来起源于阴差阳错,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看来,当时桑大夫不舍得下手,就是对本使的身子见色起意了......”他说得意味深长。

  后背传来一阵疼痛。

  桑落冷冷地道:“不是。我什么没见过?”

  “这么说,真有第一名?”他对此耿耿于怀。

  男人,终究是男人!

  “没有。”看在他后背血肉抽搐的份上,她还是老实回答了。

  桑落取过穿好发丝的针,准备缝合。

  “等等——”他再次转过来,皱眉看着她手中的针线,“谁的头发?”

  他记得替傅临渊缝合时,桑落找傅郢要了头发做线,说是穿在皮肉里不需要拆线。眼前的发丝,不会也是那混蛋小子的吧?

  “我的。”桑落很坦然。

  颜如玉不知想到了什么,后背虽痛却笑得舒畅:“桑大夫对本使的心,当真是日月可鉴。”

  话音未落,就被拉扯出钻心的疼。

  桑落一脸无辜:“我头发细软,总是打结。”

  “打结不要紧,”颜如玉慢悠悠地挑着她的衣带把玩,“你要替本使缝得漂亮些,否则本使将来娶不到夫人,可就赖定桑大夫了。”

  她撇撇嘴,懒得理他这些口舌之快,迅速地将针线活收了尾。

  她将沾血的手衣褪下,洗净双手,取下遮面的白布,将所有带血的衣物扔进盆子里,打开门,交给知树,又吩咐知树再打盆水来。

  无需等待,热水早已备好。

  桑落接过水盆,放进屋内,再关上门。

  她将丝帕浸入干净的水里,滴滴答答地拎起来,将水拧干。热气腾腾的帕子裹着她的手指,落在他后背,往下滑到腰间,拭去那些凝固的血珠。

  颜如玉背对着她,听见那叮叮咚咚的水声,像是初春雪水融化的声音,每一滴水珠都带着使命一般,敲落在他心头。

  窗外更鼓恰在此时响起。

  一下一下地,敲着。

  也不知哪一只蜡烛的烛芯“噼啪”一声,炸开细碎火星,在满室烛火中溅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桑落将帕子丢入盆中,站到颜如玉双腿之间,弯下腰,手撑在床畔,神情严肃:“颜大人,你后背的伤治好了,该治下一个了。”

  治下一个?

  她主动前来,说要替他治伤,想不到她竟如此认真,后面的伤治完,还要治前面的。

  这个生辰礼也太实在了些。

  颜如玉不想坐以待毙,明明人近在咫尺,她却只替他治伤——

  不期然地,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落在了咫尺之上。

  她偏着头看他,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伤虽治好了,可中的媚药未解。我得替你触诊看看,忍了这么久,可是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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