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懿公主冷哼了一声,将桑落松开。
见义母不说话,莫星河又问桑落:“你的解药在何处?”
“送我爹和柯老四到槐榆巷,自然有人交解药给你。”
好个桑落,一环扣一环!
昭懿公主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放人!”
她挥了挥手。
两名黑衣人粗暴地将桑陆生和柯老四拖了出来。
柯老四左手缺失了一根小指,伤口用脏污的布条草草缠裹,暗红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整个人佝偻着,脸色灰败如土。一见到桑落,柯老四挣扎着嘶声道:“落丫头!别管我们!走啊!”
桑陆生脸上带着瘀伤,嘴角破裂,看到桑落被铁链锁着,脸色煞白如纸,挣扎着想要扑过去:“闺女!”
“爹!”桑落强忍着腹中刀绞般的剧痛,挣脱黑衣人的钳制,踉跄着扑到桑陆生面前,紧紧抱住他。她将嘴唇贴在桑陆生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倪芳芳会在那里接应!”
什么?要送自己离开?
那闺女怎么办?!
桑陆生又急又悲,看着女儿苍白痛苦的脸,不禁老泪纵横,心如刀割,将她往身后拉,用满是伤痕的身躯挡在桑落身前:“闺女,爹替你死!爹一把年纪了,死了就算了!闺女......”
桑落又将他拉开:“爹,听话,听我的话,你们快走!”
“我不能走!落丫头,你死了,公子怎么办?你是公子的命!”柯老四眼泪不住地掉,又挣扎着要与昭懿公主拼命,“杀我!你们要杀就来杀我啊!我本就是没根之人!死不足惜!”
昭懿公主冷喝道:“聒噪!”
什么父女情深?
什么主仆忠义?
什么至死不渝?
都是假的!
这世间之情,从来都只有趋利避害!
眼前这的一番景象,让她觉得无比刺眼和恶心,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她厌恶地皱紧眉头,厉声呵斥:“丢出去!”
黑衣人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桑陆生和柯老四,像是拖麻袋似地,拖了出去。
很快黑衣人带着解药回来,桑落服下解药,待她腹痛缓解,远处恰好响起一个信号烟火。
这是她与倪芳芳约好的暗号,有了这个,说明爹和柯老四安全了。
院门缓缓打开。
一架装饰着金凤纹饰、由八名健壮力士抬着的华丽銮舆早已候在门外。莫星河亲自为昭懿公主打起珠帘。昭懿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登上銮舆。
桑落被两名黑衣人架着,铁链拖地,踉跄地跟在銮舆之后。
莫星河翻身上马,微微侧首,对着銮舆内的昭懿公主沉声道:“义母放心,刚才孩儿已经让人扫清沿途一切障碍。”
又指了指拱卫在銮驾四周的死士:“都是鹤喙楼最精良之人。”
昭懿公主昂起下巴,挺直了脊背。手指拂过袖口繁复的金凤刺绣,脸上重新覆上一层志得意满的倨傲,嘴角噙着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
“走,去会一会吕芳。”
第283章 万勰帝遗书
大将军府前,三重军阵人马皆寂。
銮舆一到,阵列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开,士兵们无声地向两侧退避,让出一条直通府门的宽阔通道,动作整齐划一。
吕家军的副将早早就翻身下马,率领将士单膝跪地,头颅深埋,虽看不清眉眼和神情,姿态和语调却已谦卑至极:“恭迎太后!”
将士们齐声喊道:“恭迎太后!”
銮舆缓缓向前。
桑落急切地在军阵中搜寻。
她不确定他是否知道昭懿公主还活着,也不确定他若知道自己认贼作母近二十载,会有怎样的心情。
终于,她的视线落在一道血色身影。
晏珩——
只见他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一身红衣在灰暗的天色下异常灼目,墨发被那枚熟悉的木簪紧紧束住。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死死地盯着刚刚挑开珠帘的昭懿公主!
桑落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住。
她太了解他了。
那身红衣,就是他在绝境之中活下去的信念,若他发现自己这二十年都背叛了那件红衣,会怎样?
信念一旦崩塌,会怎样?
她不敢想。
晏珩。
桑落向前了一步,却被身边的黑衣人禁锢住。
隔着重重兵器,她的目光与他相接。
千年寒冰一般的眸子里,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柔软。
那瞬间的温柔,如同坚冰上裂开的一道细缝,让她足以窥见冰封下涌动的暗流。
晏珩——
稳住心神。
切勿冲动。
我们一起杀了她......
桑落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颜如玉已挪开了视线。
他一夹马腹,策马向前几步,在銮舆前勒住缰绳。黑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白气。他翻身下马,撩起衣袍下摆,单膝跪地,头颅低垂,遮住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带着一丝颤抖的嗓音,叫人摸不透究竟是激动,抑或是其他:
“义母——没想到,您还活着!”
昭懿公主端坐銮舆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尘埃中的颜如玉。她精心敷粉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的弧度。
当真是一把漂亮的好刀。
磨了多年的刀。
“哦?”她拖长了声调,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慵懒和审视,“我看你长本事了。见了我的玉牌也不听话。”
颜如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迅速放松。他抬起头,脸上已换上恭敬的神色:“义母明鉴!孩儿当初以为是孔嬷嬷假传号令,故而一再试探。孩儿对义母绝无二心!”
“试探?明明是冲关一怒为红颜。”她微微侧首,目光扫过被架着的桑落,如同看一件用来炫耀的战利品,“喏,你的心肝宝贝,给你带来了,毫发无损,这下可放心了?”
“多谢义母体恤。”他站起身,自然而然地想要走向桑落。
“站住!”莫星河闪身挡在颜如玉面前,眼神阴鸷,“凡事当以义母为重!桑落自有旁人看护!”
“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诚不欺我啊。”昭懿公主缓缓说道。
“孩儿不敢。”颜如玉后退几步,躬身说道。
昭懿公主冷哼了一声,又看向大将军府的朱漆大门,“吕芳呢?”
“在里面。”颜如玉侧身让路,“她大势已去,府中只剩几十名禁卫。”
莫星河没有轻信他的话,勾勾手指,让几名黑衣人进去查探,确定没有埋伏,又下令让府外的禁卫尽数撤到东侧,着人看管起来。再躬身挑帘,扶着昭懿公主下了銮舆。
昭懿公主站定在吕府门前,抬头轻蔑地看了一眼门楣上的牌匾,整了整衣襟,昂首跨过门槛。
院内。
余下的禁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紧握刀柄,眼神警惕地盯着昭懿公主等人。
数百名黑衣人一拥而入,迅速将禁卫包围,生生逼出一条路来。
院中的百官皆面无人色。
“皇……皇后娘娘?!”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失声惊呼,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手指颤抖地指向昭懿公主,“您……您不是……薨逝了吗?这……这究竟是人是鬼?!”
莫星河上前冷眼看着众臣,扬声说道:“太后驾到,众臣还不跪下?”
太后?
是了。
先圣已亡七年有余,圣人登基,始终不曾奉吕芳为太后。
吕芳即便执掌大权,日日听政,却也只偏得一个“太妃”的名号。
先圣一向忌讳母壮而子弱,百官也一直压制后宫,扶持圣人。如今太妃未除,死去多年的皇后,不,太后,再次出现了!
圣人不过七岁。
芮国危矣!
更何况——
一名礼部的官员猛地跳起来,指着昭懿公主身上那件明显僭越帝制的袆衣,气得胡子直抖,“竟敢身着帝王袆衣!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此乃……”
一道尖
厉的鹤唳声响起,黑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直直取向那礼部官员,
“噗嗤!”
那名慷慨激昂的礼部官员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多出的一个孔洞,鲜血正汩汩涌出。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晃了晃,栽倒在地,浑身开始抽搐起来,挣扎片刻,手和脚以诡异的姿势弯曲着,没了声息。
有臣子立刻认出了那声音,惊诧地喊道:“鹤喙楼!她不是太后!怎能有起死回生之人?分明是反贼!是妖女!”
昭懿公主眯了眯眼:“聒噪!”
另一道黑影再度袭向那臣子。
不过眨眼功夫,那臣子极其痛苦极其扭曲地倒在血泊中。
“杀——”
周围的禁卫怒吼着与眼前的黑衣人搏斗起来。可他们哪里是鹤喙楼的杀手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