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
他的心,跳得极快极用力,仿佛马上就要从身体里蹦出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有了重影,散射着奇异的七彩光晕。桑落的发髻上,那只两脚朝天的小鸟,爪子开始不住地摇动。
颜如玉咬紧牙齿,只觉得七窍都在喷着熊熊的烈火,时刻都能将怀里的她吞噬下去。
偏偏桑落不知情,身体不自然地扭动,忍无可忍,她伸出手探到身后去,想拨开那顶着后腰的刀柄:
“你这个刀能不能取下来——”
颜如玉一阵痛苦的闷哼。
桑落察觉出了不对,职业化的习惯,让她开始触诊。
这个,已经不止四级的强度了。
“你被下药了。”她说得很肯定,“你可知是什么药?”
她没去想解毒之法,只是觉得这药竟然比蓝色小药丸效果还好,要是能搞到方子就好了,到时候看看是否有毒副作用,说不定可以量产。
颜如玉神志恍惚,她的声音带着空灵的回响,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桑落手上的动作,跟四年前一样,原本他该觉得羞辱的,但此刻他毫不排斥,只觉得自己好似一尾大漠中濒死的鱼,得了一口甘泉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
“被下了药还跑?不是有个现成的三夫人吗?”
桑落问道,等了一阵,没得到回答。但她很快就想通了。
毕竟他是太妃的人,定是不能随便跟别人有首尾。
“要不要找个地方解决一下?这个憋太久容易——”她侧过脸询问。
应该是媚酒在作祟。
面纱不知何时已经飘走了,她飞扬的发丝缠进他心里,钻进每一个褶皱,每一条缝隙。
光洁的皮肤在夜色中闪着白玉一样的冷光。引诱着他伸出手,只要再靠近一点,就可以将眼前这团丝绸般的人儿揉进怀里,得到那沁人的凉爽......
“不用!”
颜如玉勒住马。
四年前他能够忍一晚,今日他自然也可以。
他死死咬着牙,取出从桑落手上缴获的蛇根木,用力刺入大腿再拔出来,顿时鲜血如注。
桑落回过头看他,不由惊道:“你这是做什么!这个有毒。”
“你不是巴不得我死?”他眼里泛着红晕,瞳孔漆黑,深不见底。
怎么又是这话?桑落答得振振有词:“你救了阿水,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她想了想:“找个地方,我帮你解毒。”
这几个字听在他耳朵里,又变成另一层含义。
颜如玉以为她要舍身解毒,久困的猛兽原本已在绝望和消耗中休憩。此刻却因这一句话,精神抖擞起来,摩拳擦掌地试图冲出牢笼。
“我是公事,不用你。”他仍旧倔强。
夜沉,星稀,月明。
桑落觉得颜如玉为太妃守得着实苦了些。
要放在现代,早贴在自己身上了。平日临床触诊时,遇到过灵敏的,她从不觉得病人有什么猥琐之处。
欲,是人的本能。
有欲望,并没有错,不应该觉得羞耻。
更何况颜如玉是被人下了药。
古人终究是古人......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远处的城门。
颜如玉的纱袍早已被汗水浸得濡湿。意识随着汗液、血液一点点从身体流失。他滚烫的额头用力顶在她的后背,手用力扯下腰牌,胡乱塞入她手中,哑声说道:“用这个进城。”
“你要进宫吗?”
三夫人下药,太妃摘桃子?
颜如玉没有说话。
算了。公事也好,私事也罢。桑落觉得自己作为大夫,还是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进城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一路奔向漠湖。敲开了丹溪堂的大门。
与她颇有默契的,李小川和夏景程,也带着知树和阿水到了丹溪堂。
柯老四看见知树心道这怎么都能遇上?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询问颜如玉的下落。待桑落再一敲门,柯老四连忙跳起来去开。
桑落喊道:“知树,快来扶你家大人!”
柯老四和知树两人齐齐上前去搀扶,看着颜如玉这身子,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两人将他拖进了内堂安置在榻上,柯老四把了脉,夏景程又来替颜如玉把脉。
“颜大人这是吃了媚药。”夏景程站起来,“药量不轻。也不知是用了何种药,如今不好解。”
李小川扯着颜如玉的衣裳嗅了嗅:“至少有鹿血、虎鞭、锁阳等物,其余的着实难辨。”
桑落点点头,看向知树:“你家大人不愿进宫,平日可有宠姬、侍妾,可以唤来解毒。”
知树摇摇头。
柯老四心中暗骂,要有就好了。唯一的女人还被他送走了!
“既然如此,只能我替他解毒了。”桑落没有留意到知树和柯老四讶异的眼神,她看向李小川和夏景程,着手安排解毒的事项,“你们两个留下帮我,去准备羊肠、手衣、清水、清心莲......”
李小川和夏景程眼角有点抽抽。
尤其是李小川,接收到“大侠”知树的眼神,心中忐忑惶恐,毕竟这是绣衣指挥使啊,能随便用那个法子吗?
让堂堂指挥使,褪去亵裤,跪趴在榻上?
然后自己这等屁民,为他指诊?
解了毒,等指挥使醒过来,不得把自己给劈成十瓣?
第96章 面首的皮肉
桑落完全没有思考那些有的没的。
医者眼里没有男女之分,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即便院长病了,到了她的科室,该趴还得趴。
颜如玉在她眼中只是病患,虽做不到药到病除,至少也要缓解病人的痛苦。
柯老四的直觉是要跟着进去,至少替颜如玉盯着一些。可要解媚毒的法子不过就那几种,不论哪种,都是桑落吃亏,他家公子不吃亏。
他决定不进去。正好桑落擅长治男病,让她一起看,免得将来公子知道了找自己麻烦。
桑落带着人留在内堂,柯老四和知树退了出去。刚关上门,颜如玉恢复了一些意识,被几个人俯视着让他十分难受。
桑落似乎毫无感觉,甚至指挥着两个男子来扒他的亵裤。
“出去!”他咬着牙,手揪着自己的衣衫,双眼赤红的看着那两个男子,怒斥道:“不需要你们!出去!”
见他二人根本不听自己的话,颜如玉一把抓住桑落纤细的胳膊:“只留你一人,让他们都出去!”
“颜大人,我们是在替你解毒——”
桑落静静注视着他,突然明白,他可能想要点尊严,淡淡吩咐道:“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夏景程有些不放心。这个指挥使不像是个善茬。
“没事,你们去替我熬药。”桑落快速写下一个方子。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
桑落关上房门,走到榻边,替他把脉,又拧了冰凉的帕子:“你不愿意别人看到,是怕你的名声越传越坏吧?”
颜如玉闭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是大夫,可以帮你。你要允许我帮你。”
桑落将冰凉的帕子搭在他青筋盘虬的脖颈上,又埋头替他剪开被血粘在一起的衣衫,一点一点展出露他的身体。
桑落震惊了。
他的身体竟然没有一处完好无损。
原以为贺飞和孙茹的身体已经够触目惊心了。此刻看到颜如玉的身体,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血肉都在抽痛。
一道伤覆着另一道伤,一个疤盖着另一个疤。就这样交错密布在血肉之躯上。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面首不是最在意皮肉的吗?他这样,如何取悦伺候太妃?或者,太妃就喜欢这个?
再看那个被蛇根木扎伤的血窟窿,扎得太深,他对他自己都这么狠!对别人岂不是更狠。
桑落心底泛寒,手上却没有迟疑,利索地替他上药包扎。感觉到颜如玉下意识地想要收回腿,她一把按住他的腿:“你不必害羞,又不是没见过……”
他朦朦胧胧地抬起眼皮,桑落的脸上是无比认真的神情。
就像四年前她认真地触碰自己。表情里没有欲念,也没有情绪。
很快他反应过来桑落的话。
她记得。她一直都记得!
她一直在装傻充愣!
颜如玉想要质问她可知道当年对自己造成了何等伤害!想说三夫人之所以会这样对自己,全拜她所赐!想告诉她,他的人生因她改写!
可是,她一身柔柔的蓝色丝裙,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那只小鸟发簪还是双脚朝天。
她的眼神,平静又温和。
四年的怨念,无处安放。
今夜的情绪,也无处安放。
他抬起手,不知哪里生出来的想法,促使他一把将她拽到身前,翻身压在身下。
两人的发丝缠在一起,那只小鸟珠钗终于从发髻上掉下来,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