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星河除了头疾,什么也不缺,她拿什么谢他呢?
桑落蹲下来行礼:“多谢莫阁主——”
莫星河打断她,将她扶起来:“平日你直呼我姓名,此时倒客气起来又是何道理?不如叫我一声莫大哥如何?”
桑落心底暗暗皱眉。
非亲非故的,叫什么大哥?桑子楠也只是叫一声堂兄。难道莫星河想跟自己结拜?人家这个家产,跟自己结拜有什么好处?
想不通。
但是给莫星河的新药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试药,拿出一个可靠的药方来,也算答谢他救了自己。
“莫——”
“叫莫大哥。”莫星河循循善诱,声音温柔却不容许她拒绝。
她嘴角抽了抽,浑身炸了汗毛:“莫大哥,多谢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这几日一定将新药研制出来。”
“小落,”
莫星河也改了称呼。
桑落的汗毛再度炸开了花,浑身不自在。
“小落,你有个报恩的机会。”莫星河笑得人畜无害,天地都是一片洁白。
“莫——大哥请讲。”
“过几日七夕,陪我去柳河看灯如何?”
七夕?去柳河边?他想跟自己过七夕?这是什么路数?总不能看上自己了吧?
桑落不得要领:“为何?”
莫星河想说私定终身,可担着鹤喙楼楼主的身份,他不能这样说。
若真娶了她,颜如玉定然要夺回鹤喙楼楼主的身份,到时自己又落下什么?
那天四十七说得极对,桑落的年龄不能等了,但若她对自己情根深种愿意等,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不嫁他不娶,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不算违背鹤喙楼的训诫,鹤喙楼和桑落,他都要。
莫星河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羽影,他幽幽叹道:“今年七夕不少富贵人家的河灯都是点珍阁的,我就想要凑凑热闹,去看一看。总不能找男子陪我去看吧?”
原来如此。
但她还是不愿意。
一想到人挤人,就有可能踩踏,就算没有踩踏,也有传染病,就算没有传染病,她也觉得无趣。
那些灯放进河里,许个愿就能成真?
“对了,”莫星河见她动动嘴唇似要拒绝,转过身去,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箱子,打开箱子,一块一块深灰色的金属整齐排列着,“舶来寒铁。”
桑落果然被吸引了,这次她若能有更多的柳叶刀,颜如玉手中的那一把,她也不着急要了。
再说马上入秋,上次那个小内官说宫中缺人,会有很多人来净身,若用这个,她也能替爹分担一些。
“还是上次那个图纸?”莫星河将盒子一盖,问得很真诚,满眼都是星光。
桑落点点头:“是,就是那个。”
“好。我这几日让人赶制一把出来,七夕那日正好给你。”莫星河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满是歉意地道,“七夕你可是已经应了别人的约?是我强人所难了......”
桑落的性子就是这样。
吃软不吃硬。
强逼着去,她可能以死相拒。可这样软软的、以退为进,她就心生愧疚。新药一直未给,人家刚救了自己,还拿出舶来寒铁要给自己做柳叶刀,这点小事她都不能办,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看就看吧,也不会少块肉。
从点珍阁出来,天色尚早,桑落马不停蹄地赶回丹溪堂,院子里的两个半男人都在担心她,见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桑落不想说遇到颜如玉的事,也不知道柯老四与颜如玉的关系深浅,只说是贵人请她去说话,就将话题转到瓶子上。
今日卖出了三只瓶子,也就是说,明日三个诊号都卖出去了。
“可看得出是哪家的人?”桑落派李小川去卖东西是有目的的。
李小川仔细回想了一番说道:
“第一个身上带着药味,药味很杂,衣着不简单,不是寻常医馆,应该是太医局或者熟药所的。”
“第二个胭脂味很重,跟今日押着你走的两个家丁味道相似,应该是一家的。”
“第三个倒是干净,还有墨香。我猜不出来,应该是个伺候笔墨的。”
夏景程艳羡地道:“我要有这个鼻子,我就不当大夫了!”
柯老四从凉椅上支着头起来:“嗯,去刑部当条狗。”
李小川气得不行,眼睛和脸都气得
溜圆:“老先生为何挖苦我?”
“你不知道,衙门里的狗比你吃得好多了!”柯老四笑道,“顿顿都有肉!”
众人嬉笑了一阵,柯老四抬起额头,抬头纹一层又一层地叠着:“太医局也好,熟药所也好,这些人本事没多大,专会整人治人。桑丫头明天可要多上点心,别被人抓了错处才好。”
第105章 某事要节制
第二日,桑落到了丹溪堂时,李小川和夏景程早就到了。
“桑大夫,你怎么才来?”
他们俩比她还紧张。一来就将所有用具全部蒸煮了一遍,药柜、桌案、诊榻都擦了又擦。生怕来人挑出什么错处来。
柯老四又蹲在屋檐下,提溜着老咸菜嗦味道,对于他俩这态度,他还是满意的。反倒是桑落姗姗来迟不说,现在还坐在那里抛光那些奇奇怪怪的竹筒,让他有些焦急。
他将咸菜用油纸包起来,背着手绕着桑落转了一圈,摇摇头:“你怎么还在摆弄这个?不如去看看医书,那些人最喜欢引经据典掉书袋了,一问你三不知,你要再想在京城开医馆就难了。”
桑落只嗯了一声:“我自有分寸。”
能有什么分寸?小丫头片子。即便擅长男病诊治,也未必就懂官场那一套手段,官对民是如来佛对孙悟空,任你本事再大,蹦得再高,也逃不过人家的手掌心。
时辰一到,夏景程就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将袖子的滚边都捋了一遍,再坐在门边候着,一听见什么动静就站起来。
可左等右等,都没有见人来。院子里的两个半男人都有些焦躁。
想想也是,十两银子对于这些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很可能一时兴起,买了就算了。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大,要接近正午了,几人都有一种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颓丧。
真过了巳时人来了,桑大夫是接诊还是不接诊呢?不接诊岂不是得罪人?接了又没面子。
桑落倒很怡然自得,坐在角落里仍旧摆弄那个竹筒。
“收吧收吧,晌午之后还有一两个诊号呢。”柯老四挥挥手。
李小川蹲在角落,双臂抱膝,脸埋在手臂里闷闷地道:“我看......也未必能来。”
过了号,就到午时,几个大男人都没胃口,下午第一个诊号是三夫人买的,更不可能来了。
申时的号也过了,地板被烤了一天,赤脚踩上去也是滚烫的,柯老四撸起袖子,去打了一桶水上来,将院子里的地砖都浇了个透。
他正想让大家早些回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众人激动不已,纷纷扭过头去看。
门边探进一个脑袋来,年轻人,大热天的还戴着幅巾,左看看右望望,最后咧嘴一笑:“桑大夫!”
桑落抬起头:“杨七郎,快请进。”
杨七郎?上次那个敲锣打鼓满街说他拥有龙虎力的杨七郎?
杨七郎神神秘秘地反手将门关了,再坐到桑落对面,从怀中掏出十几只瓷瓶来,叮叮咣咣地倒了一桌子:“我的诊号。”
李小川瞪大了眼睛。
“不对!不对!不对!”他抓起那些瓷瓶,翻来覆去地看,“我总共卖出去三只瓶子,你这是哪里来的?都是假瓶子!”
杨七郎睁大了眼睛:“一个真的都没有?我花了好多银子买的。”
一说此事,杨七郎都有些拍大腿。
昨天正好观莲节,贵人们都去漠湖了,他是准备去轻语楼的捡漏的。可巧遇了倪芳芳,多日不见,芳芳又出落得好看了,声音还是那么软,他又怀念起旧情,与她去茶坊多坐了一阵。
芳芳就叹道桑落如今和过去不同了,来来往往都是有身份的病患,诊号都是一瓶难求。杨七郎自然就好奇,芳芳就说桑落有了新方子,至于做什么的,桑落不肯说。
芳芳娇滴滴地看着他:“桑落也不告诉我,你可懂她说的是什么方子?”
杨七郎自然懂得不能再懂了。想起之前自己对桑大夫那般刁难,怕她不肯看诊,就四处寻人买那个带诊号的瓶子。
这一问,竟买了十几个瓶子。
“没一个真的!”李小川没好气地道。
“无妨。”桑落好像很高兴,“都是老朋友,没有瓶子也能看的。”
她放下东西,拍拍手中的灰,去洗了一个手,示意他坐在案前:“来,我替你把个脉看看。”
杨七郎连忙伸出手去:“桑大夫,您替我切那一刀当真奇妙,只是最近、最近去轻语楼去得多些,腰膝酸软,还请您给开个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