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朕还有一个妙宗——沈大人既想享受天伦之乐,那么就去退休吧,十三万精兵留在长安给朕调用,带了爱女北上,如此可好?”
周凌清这厮果然黑。
“可这……都是臣多年……”
“既王爷有别的心思,那么,就让凌王妃去往国华寺修为去吧,放心,至死都保她衣食无忧——”周凌清向前一步,面目表情又道,“沈大人,世间哪得两全法?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
言外之意就是,要么人质留一个,要么军队上交。
沈从军脸上流露出了一瞬的惊愕,眼里伴着数不清的怒火,但很快,他平复了下来,哈哈一笑,又恢复到从前猖狂的样子,“青思错了,的确该罚,那么就请皇上将她送进国华寺思过吧,不过既然仍是凌王妃,就要有凌王妃的待遇,请皇上不要苛待她,臣在东北一定日日远拜京都,为皇上祈福——臣今日晌午就启程了,此刻拜别皇上,再不来打扰——”
他说着又跪下,哐哐哐磕了几个响头,自顾自的起了身,转身俯下腰拍了拍沈青思的头,“听话,听皇上的话,不要再惹事了,在国华寺,静思己过——”
沈青思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才知沈从军弃她而去了,哭声震天动地,只道让她父亲别抛下她!
我歪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只觉翻滚的厉害——人人都会权衡利弊。
周凌清权衡皇位与我……算了,别权衡了,我不配。
沈从军权衡兵权与亲闺女,想两者兼得,犹豫了犹豫,争取了争取,在发觉没有相商余地后,最后还是选了十三万精兵。
男人果然靠不住,亲爹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我忽的打了一个冷颤——那么,权衡我与沈青思、沈从军身后的十三万精兵,周凌清,选了我?
他完全可以持续拉拢沈从军,将沈青思奉上后位,而后强强联手,而不是为了拯救几乎活不了的我,为了替我出气,与沈从军等撕破脸皮。
沈青思不就认为我是个“不过如此”的人,有严重的“绿帽前科”,身份又跟“篡位逆贼”牵扯不清,周凌清混迹官场战场多年,知晓军队人心的重要,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我同她翻脸,她才敢往死里“鞭策”我么?
但这一局,竟是败者胜?
“将沈氏拖去国华寺,往后不许无故出寺——”
周凌清一声令下,两个黑衣人即刻拖了沈青思往外头去了。
许是小九方才护主心切所迸发的勇气终于用光了,在周边的人都肃清后,她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周凌清唤来外头的宫女,将小九领到了外间歇息。寝卧终于只剩了我二人,他此时才走近了床榻,探下身子与我对视,仿佛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再一次受到实质伤害。
“王……皇上实在不必为我至此,倘若舍了我,你有更好,更轻松的路,那么,你只管丢下我就是……”
我自以为我这大无畏精神很到位,谁知周凌清眼都不眨,在榻边坐下才道,“你认为我是为你,才跟沈家撕破脸?”
“不是吗……”
我脸色微窘,又自作多情了……
“有你的原因,但更大的缘由是别的,”他说着眼神飘忽到了一旁的茶几上,又到了一边的木柱上,最后看向了梁顶,他想了许久,低着声音道,“母妃自尽的时候,沈从军就身披盔甲站在皇兄的身后,你以为皇兄是怎么敢谋篡皇位的?还不是早年娶了沈从军的妹妹,拉拢沈家,许诺了后位,才得了支持?皇位在身之后,皇兄更不能高枕无忧,他怕人谋反,怕人害他,又怕有人揭穿他皇位来路不正的事实,因此许了沈从军高官俸禄,去了富饶之地当‘土皇帝’,他登基一年,沈皇后有孕,他又怕沈从军打回长安,扶幼儿上位,从此江山姓沈,于是让人端了滑胎药到坤宁宫——皇后没了孩子,自此疯魔。他借此缘由将人软禁在坤宁宫,对外称皇后得了失心疯……”
我地个乖乖,怪不得求子困难,来当你儿子也太困难了,一个不小心就又得重新排队去了…
“皇……皇上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你们皇家的血雨腥风卖给说书人,不知后世要传的多么精彩。
“朕是想告诉你,朕母妃的死,沈从军是刽子手之一,另外,他可以帮皇兄围城,也可以帮我围城,日后自然也可以帮别人围城——此人无忠无义不可重用,撕破脸是早晚之事——”
“……”
真是谢谢你了哦,我现在一点也不自作多情了!
“皇上知道的真多,连宫闱内幕都了解的这样详细……”
我扯着嘴角,对他的八婆做派嗤之以鼻。
第63章 白月光普照在皇宫
“除了太后,所有从前的三宫六院都挪去了宫外的宅子,沈皇后的贴身女侍,以为朕要将前皇宫内眷赶尽杀绝,于是跑来为她家主子求情,这才道清了事情原委,朕哪里有这样的闲工夫去打探这个?”
周凌清一脸鄙夷的看向我。
“那皇上倒有闲工夫在这儿同我拉呱了——”
不是哭着喊着要当皇上吗?当都当了,还不上心些。
“朕……朕是来看看你是否还在喘气——”
“劳皇上记挂,怎么也得再活个三五十年!”
死也死你后面!
刚活过来,就被人咒死,世上有几个人有这“福气”?
我闭上眼不想理人,开始装睡。
“你先歇着,等朕忙完了,来同你共进午膳——”
窸窸窣窣间,周凌清起了身。
再有片刻,寝卧安静了下来,等我再睁开眼时,只两个宫女儿守在了玄关处。
不多会儿,有人端着汤药从殿门口走了进来,我以为是小九平复好了心情,又要让我食用苦到嘴巴发颤的万恶人参补药。
可余光里,那人的走姿要比小九端庄许多,等我忍着疼痛,勉为其难转过头,不想却出乎意料的与前慧贵妃撞上了眼。
她已然洗尽铅华,再不是贵妃装扮,从前高高的飞天髻再不见踪迹,只简单朴素的盘了个低低的发髻,任由其余乌黑浓密的长发倾散在后背,又因着了一身淡蓝到发白宫装的缘故,整个人清新极了,从心而论,这样的打扮并不出众,可在那张脸的加持下,又让人觉得,好一个仙女儿下凡。
嗯?仙女下凡?
不对啊,照周凌清的说法,这位仙女儿该已经搬去了宫外的宅子,与前三宫六院的娘娘们,开启同住生涯了啊!
害,果然是旧情难忘,白月光至上。
“你的伤……可好些了?”
她本人随着装扮一起落入了人间,言语间也再不咄咄逼人。
“如你所见,须得躺些日子呢,你……有什么事?”
我俩之间,气氛微妙,稍有不慎就开始尬聊。
“没什么……听闻你醒了,来…来瞧瞧你,”她一整个真的就像跌落人间的公主,温柔又充满善意。
但一个人的脾性在几天内,会莫名有这样大的改变吗?
显然不会。
只听她又道,“你可知晓?前朝已定了你做皇后——”
还来真的?
“这……我这样的皇后?慧贵妃莫不是听错了?”
一没家世,二没相貌,如今又成了个半残不残的样子躺在了榻上,我当皇后,街边乞讨女都不服气!
“慧贵妃?”她哼笑一声,温柔道,“叫我盈盈吧,贵妃已是前世的事了……”
凝思良久,她才又道,“你父亲是多年的铁帽子王,当年又未参与篡位之乱,所以如今前朝缺人时,便提拔了你父亲上来,加一等爵,另兼丞相之位,再封你为皇后,两家合为一家,也好让你的哥哥父亲能全力为朝廷办事——你做皇后,自然有皇上的用处,我也不会心有不甘暗里与你为敌,如今能陪在他身边,我已心满意足了——”
我听得惊掉了下巴——我父亲可以啊,苟着苟着苟成了王者。可我找谁说理去?这波利用竟还利用不完了,临了临了,又要废物回收再利用了?我又成了利益中心的棋子……
徐盈盈如今既不嫉妒,不搬弄是非,心平气和,毫无波澜的站在我面前,分明就是赢了的气场——皇后你随便当,但不好意思,周凌清这人是我的。
这是,胜利者的耀武扬威啊。
我听了只觉内心发堵,鞭伤随着经脉疼到了心脏里。
见我表情痛苦,徐盈盈好心的替我唤了候在外头的太医。
太医看了一眼说无大碍,疼的,上麻沸散!
于是敷的用的,都上了场,许是有镇定的效果,不多会,我就昏睡了过去。
徐盈盈何时走的,我并不知晓,等我再醒来时,只剩了一盏茶几上凉了的汤水。
我瞧着瞧着,汤水有了双影,脸颊随之开始发烫,自我醒来,低烧不断,医者的直觉此时派上了用场——频繁发烧是伤口感染并着外寒侵入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