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他的眸间含了薄怒,伸手抓住了我的爪子。
“做什么?”我挣来他的手,继续手里的工作,“我这样沐浴更衣,描眉画眼,又如此不自重,自然是来让皇上开心,完成白天的约定啊。”
他的龙扣终于在我不懈的努力下,乖乖的与扣眼分离,当我的手抚上他的肩膀,打算帮他脱了最外头的龙袍时,这厮突然退开了,方才的薄怒终成大怒,“为了他,你答应做朕的皇后,又因为他,你愿意做自己最不想做的事——你就,这么愿意为他奉出一切!?”
废话真多!
他忽的放低了声线,话音里盛满了委屈与不甘,“朕宁愿你耍赖不来!”
这厮也太难哄了吧!?
我此刻已耐心尽失,嘴角抽搐,表情十分精彩,“那皇上这么说,我很为难,您不能说要是不要,说不要又是要——请皇上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我……哦不,臣妾此刻是该怎么来怎么回,还是接着方才的差事继续下去?”
差事?同朕欢好是你的差事!?你把朕当什么?!”周凌清吹胡子瞪眼,一双好看的剑眉早就找不到它原本的位置。
当什么?我的个先人,当然是把你当老板,当皇上,当祖宗,当神明啊!
“……”
我的静默,使周凌清发了狂,他甩甩衣袖,怒吼道,“不必你走!该走的是朕!”
他转身很快,消失的也很快——我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有些愧疚,我竟逼走了皇上?
想来是他气性太大了。
一定是。
我转身仰躺在了干净柔软舒适的龙榻上,就这样睁着眼,清醒了一整夜——一整夜里,满脑子都是楚淮那张灰土土的俊朗脸蛋,我该怎么救他出来,放他生路?又怎么说服他俯首称臣,得以逃生?
显然我是没用的——今天这上好的机会是被我搞砸的。
我砸了我的“机会”,周凌清却有的是寻乐的地方。
左右没有睡意,天不亮我就回了坤宁宫,小九正在宫门口焦急的来回踱步,看见我的身影,面上一喜,“招朋唤友”的引来宫里的一众小宫女,嘴里大喊着,“皇后娘娘承宠回来啦!”
她一边从轿子上扶我下来,一边眉飞色舞道,“宫里有规矩,往养心殿侍寝去的小主最晚子时得回自己的住处,皇后娘娘您如今已待到卯时啦,皇上定然是舍不得您走是不是?”
我嗯嗯啊啊的敷衍着,小九只沉浸在欢喜里,早失了眼力劲儿,直到我一屁股坐在小椅上,吩咐她去小厨房拿些小吃来,她才住了嘴,只念念有词的责怪自己照顾不周,竟没想到皇后娘娘一夜劳累,定然饿坏了肚子!
呵,呵呵。
我等着你的晴天霹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宫里的墙更是透风又透明,拿个早点的功夫,小九就变了脸。
她将吃食放在桌上,忐忑不安,又站立难安。
良久,还是我先开口,破了这尬况,“外头听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
“但说无妨——”
小九终于拉着个脸,控诉起了周凌清,“皇上他……他都召了您过去,还往惠婕妤的淑华宫去做什么……这不是当着人的面不给您脸!?搞得好像咱们上赶着似的!”
那可不就是上赶着,从丫头到主子,都上赶得很!
我白了她一眼,继续进着白粥,小九总算是开了嗓,数落周凌清上了瘾,一会儿的功夫,我断断续续听了这厮许多的风流韵事。
我彻夜未眠的夜,周凌清过得可真是潇洒自如。
他去了就近的淑华殿,惠婕妤高兴的险些跳到了天上去,也不看时辰了,美酒佳肴,琵琶古琴,通通摆上了桌,最后把与自己交好的柔昭仪也请了来,柔昭仪的一曲望月舞,把周凌清哄得很高兴,就这样笙歌了一个晚上,许也是彻夜未眠。
都是彻夜未眠,区别未免也太大了些……
我忽的没了胃口,让人把早点撤了下去,才刚定了定神,后宫的“众姐妹”就来请安了。
我轰动合宫去承宠,被晾在养心殿一晚的事,想必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大家脸上通通着写“我无知”。于是纷纷开始演戏,人人乐呵呵的恭喜我解了面壁之罚,当然也不忘踩一踩昔日轻轻松松跃居前位的皇贵妃。
惠婕妤同柔昭仪不说话,黑着两个大眼眶坐在最后面,我看着她们没精神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说道,“无论如何也该瞧着点时辰,你们等会子回了宫闷头大睡,皇上可还要上朝处理公务,这般下去,他的身子也撑不住啊!”
此言一出,我才觉不妥——原本大家都作无知状,这下好了,我自己捅了马蜂窝。
俩人起来悻悻的答着是。
我赶紧令她们坐下,扯开了话题,雪真白,太阳真大,天儿真冷!实在聊不下去了——一刻钟后,我说诶呀大家散了吧,明儿继续。
下头端坐的人们总算也舒了一口气,淑妃打头,众人微微福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天地良心,我方才的“劝诫”完全是出自一个医者的忠告,结果一忽儿的功夫再传回来就变了味儿。
小红说去内务府领年下的瓜果糖点时,远远的听到有人在日头下闲聊,说皇后娘娘被皇上放鸽子,迁怒后妃啦,早上刚把俩柔柔弱弱的小女子训斥了一顿,俩人红着眼眶出的坤宁宫呢!
我扶额——话要这么传,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谁知不知怎么很快传进了周凌清的耳朵里,不听劝的他反倒变本加厉了,从这天开始,一入了夜往后宫里来,后宫总有一个宫殿是不夜城,这厮还大放厥词说,旁的都勿须管,你们,让朕高兴,朕就给你们体面!
这不一整个昏君做派吗?
就是不知道这龙言龙语传到我这儿时有没有添油加醋。
可我忙于寻找楚淮的踪迹,再懒得同周凌清打擂台。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小年夜的前一天,楚淮的藏身处有了眉目——当然,这是小九的功劳。
她说去找太和殿的姐妹换头花时,瞧见太和殿后头有一排破落的房子,虽不起眼,但重兵把守引起了她的注意,正好瞧见有送午膳的婆子过去,她悄悄跟了过去,只见侍卫一边给开门,一边在闲聊,说什么里头的人不敬皇上,虽如今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谁知哪一日皇上一个不高兴,他就一命呜呼了?人生无常啊!
想想哪个敢不敬皇上?她知道的也就楚淮了。因此头花也不换了,赶紧回宫回禀。
我一听,即刻开始筹谋见楚淮一面的事。
谋划一番之后,晚上婆子送晚膳时就被小九截了胡,她重金收了婆子的一身衣衫与食盒,拉到一边闲聊去了——衣衫套到了我的身上,食盒也挎到了我的胳膊上。
我顺利的进到了破落的房里,房屋很小,一眼到头,里头空空如也,忽的从暗处有一小兵迎面而来,走动间腰间的钥匙叮当作响,他手里捧着一捧瓜子,嬉皮笑脸道,“王婆又来送饭啊,今日可比往常晚了些!”
第81章 莫名其妙的圆房
“有……有事儿耽误了会儿……”我仿着王婆的样子佝偻着腰背,悄默声退到了暗处。
“王婆躲什么,我又不吃人!”他仍笑嘻嘻的,走到墙跟处,转动了一处机关,墙体立时开了一条大缝,他冲我招着手,“快过来——害,要我说,这喷香的饭该给我才是,这人他从来不进食!也不怕饿死过去!”
我只应付似的点点头,不再搭腔,跟着他进了墙后。
墙后头的空间也极小,只一个蜿蜒的小楼梯直通地下,看我踏上楼梯,他随手从外头墙上拽了个烛火灯笼递给我,又顺势将腰间的钥匙解给我一个,“这是铁门的钥匙,我就不跟着下去了,王婆还像往常一样,自行开门,快去快回!”
我“慈祥”的回了声,“诶,好嘞,您歇着!”就顺着看不到头的楼梯走了下去,可直到腿打起了哆嗦,还看不到地牢口——这……是整了个人间十八层地狱啊。
终于,大约一刻钟后,瞧见了一处光亮,我迈下最后一阶台阶,直视着五步外的“铁笼子”,几乎愣住了,立下小跑过去打开门锁推开了门,铁门后是把脸埋在凌乱发丝里的楚淮,他听到叮铃当的响声也并未抬头,只一向儒雅礼貌的说道,“烦劳您了,今日也不需要吃食,请您拿回去吧……往后也不必再来——”
这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是随时都要昏厥过去。
“你是要,一心寻死了?”
他听到我的声儿,身子乍然一僵,缓缓抬起了头,脸上流露出藏不住的惊喜,“明儿!是你!”
我拎着饭盒走过去,将吃食重重的摆了出来,面生不悦,“你想生生饿死?”
他唯一的一抹喜悦骤然消逝,而后扭过了头,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拿走吧,我如今落到他的手里,只求痛快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