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个时辰往这里来,可是有事要禀?”
他心知肚明,却装着糊涂。
“此乃正道殿,皇上这个时辰在此,又是为了什么?”
我努力平和着情绪反问道。
“如你所见,审犯人啊,皇后有什么见解?”
周凌清眉毛一挑,松垮垮的靠在了龙椅背上。
“‘正道殿’,顾名思义,行的是正道——楚大人何罪之有?”
“何罪?他擅离职守,与叛军沆瀣一气,要来取朕性命!一桩桩,一件件,哪一罪不当诛?!”
“他亲口认了?”
“自然是认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楚淮,冷笑一声,“认了?我瞧是屈打成招吧!”
周凌清方才要膨胀的怒气忽的泄了,他沉着脸,亦回了一声冷笑,“你与楚淮的三寸不烂之舌,如同出自一个师傅——但,可怎么办,朕看着你们的‘相似’,就恨不得让你们永世相隔,楚淮他,当永世不可超生——”
“皇上今日在此,是为的私仇?”我并不理他,只引他往圈套理去。
“朕与他有什么私仇?他自然是天理难容!”
“好,那么,天理是什么,天理是,疑罪从无——徐盈盈伤害皇家血脉,因不曾得手,皇上不还是放了她一条性命!?她不只是疑罪——证据确凿尚且如此!皇上疑心我,即便我出宫为皇上义妹婚事出力,也还是派人暗处监视着我,或者也正因此,才发现了楚淮的踪迹,你知晓我与不该在此的楚淮于茶楼有一面之缘,待我回了宫,就马不停蹄的借故将生活朝政搬来了坤宁宫,是想瞧我是不是因这一面之缘与楚淮通上信,有没有近水楼台偷了你的重要筹谋给楚淮,种种迹象表明我不曾背叛你,所以即便我这个嫌疑人嫌疑再重,也都脱了罪!叛军将领,攻打长安,杀了多少兵士,你依然给了他们活路!楚淮,楚淮呢!他虽投身叛军,初衷也都是为了我而已——倘若一定有罪,请皇上一并将我也罚了去!”
我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胡搅蛮缠,周凌清自然更要理论一番。
果然不出所料。
“你说这么许多,朕来告诉你天理,天理是什么——朕既天理!楚淮的生死在朕手里,任你巧舌如簧,都改不了这个事实,”周凌清仿佛看透了一切,整个人都冷静下来,甚至开始为自己辩解,“但有一事你错了,朕的确知晓你与楚淮在茶楼有一面之缘,也的确试探你多次,但朕发觉你与楚淮相见,是长久监视在楚淮身边的暗影来报才知晓的——朕并不曾主动疑心你,但朕在这个位置,不得不防——”
“不过——”周凌清忽又沉了脸,“你那句‘他的初衷为了你’朕很不喜欢,你是朕的皇后,他为了你做出叛国的事来,是罪加一等,而不是恕罪的由头!”
“那皇上如何才能放过他!?”
我索性直奔了主题,废话说再多都没用,毕竟天理都是人家自己。
“明儿不必为了我委曲求全——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走到今日,我并不后悔,唯一令心有不安的,是那日,”楚淮的眼睛望向我,望向了久远的从前,“那日云鹤楼相见,你问我,我的心意够不够支撑起一切娶你进门,我的母亲是否愿意我将你明媒正娶到楚家,我能不能禁住四方的流言,如果禁不住,愿不愿意意丢弃名利,与你埋名村间,我那时心里虽有你,但年轻气盛,更怀有仕途抱负,我很抱歉,没给到你想要的答案,但人生一世,再辉煌也会落幕,只平凡里有真章,我如今想同你说——当年我错了,也怪我,怪我思前想后,畏首畏尾,最终错过一切——”
我不过随口搪塞他的话,竟令他记到今日?
可现在又哪里是忏悔从前的时候?我狂打眼色,但楚淮视而不见,还在“侃侃而谈”。
“很好,竟是朕给了你们机会诉衷肠,”周凌清终于不耐烦了,他从高高的台阶上,一步步走到我跟前,半蹲了身子,与跪着的我持平,低声道,“你方才问朕,怎么才能放过他?容易啊,凤鸾春恩车会准时到坤宁宫去,你今晚想办法让朕满意,朕高兴了,自然给他一个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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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好歹是皇后吧,皇后坐春恩凤鸾车?纵观古今,有这先例吗?到底是给自己难堪,还是给我难堪?
其次,这样私密的话,一定要当着楚淮的面说吗?
“周凌清!你……你卑鄙无耻!”
楚淮骂人骂得青筋暴起。
“诺,如今又增了一条罪名——直呼朕的名讳,辱骂朕——”
周凌清这明显是“我是皇帝,你能耐我何”的态度,他放飞自我了,他不管不顾了,这就又捡了个楚淮的罪状。
我瞧向楚淮,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可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天理本理”不喜连坐也要连坐了,你死无何惧,你家里可还有个三岁孩童,他还未曾有机会悟到“死有何惧”的哲学命题。
我抿了抿嘴角,叹道,“你我夫妻之间的事,这样拿到大庭广众下谈论,皇上不觉难堪?”
有点廉耻心吧,你可是皇上!
“难堪?你们这样罔顾朕的存在,在这里眉来眼去就不难堪了?朕,朕不比他委屈?”周凌清回击的很快,几乎接上了我未落的话音。
嚯?您可真委屈,“天理”委屈?天理难道不是在制造委屈让别人受吗?
“今晚……我会来的——放了他。”
再聊下去,还会有更不着调的胡言乱语,我只想快些结束这场“交易”。
但我这样的理中客,说的话并不让身边的这两位满意。
楚淮听我要为了他委身与人,脸上血色尽失,“明儿!你…你不必为我……不必为我尽心至此,你我今生无缘,还有来世!最多一死而已,我并不怕!你清醒些!我不值得你这般!”
别嚷嚷了,等会儿神仙也救不了你啦。
“既如此——来人,将他押去地牢,等朕旨意!”
外头忽的冲进来两个侍卫,他们大吼一声遵旨,即刻拖了楚淮下去。
楚淮挣扎不开,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嘴里不住的喊道,“明儿!你自当活的舒适!不可为我!不能为我啊!……”
他的喊叫声渐渐被隐在茫茫雪色里,周凌清阴翳的笑意忽的在我眼前绽放,他又俯下了身,一双修长白净,骨骼分明的手紧紧捏住了我的下巴,“赵乐明,朕给你的,是这个人这辈子倾其所有都没有的,你竟还不知感恩!嗯?你瞪着我做什么!?看着你的楚哥哥这般受尽折辱,你恨不得代他受之是不是?心很痛是不是?可你不知道,朕看着你们爱而不得,都要开心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凌清笑得很有节奏,甚至听上去有点好笑,但这样关系到生死的时刻,我的肉皮接收不到我的指令,它僵硬着,疼痛着,被迫着继续与他四目相对。
我终于开了口,但他的手紧捏着我的下巴,我的话,可能说的含糊不清,但,我知道,他听到了,听懂了。
我说,恭喜你,这么开心,即便一无所有。
第80章 有迹可循
坤宁宫撤去了守卫,我免了面壁之罚,夜幕降临的时候,合宫都知道皇上皇后嫌隙修复了,皇后要去承宠了。
小九可太高兴了,她伙着小红鼓捣半天搞出一个什么香氛露出来,给我按水里腌了半个时辰,她说这么多年了,俩人和好从未完全和好过,皇上今日终于想开了,管他凤车鸟车,能让皇上皇后和解的车都是好车!
“好车”此时已经候在门口多时了,小九手持衣衫给我叠穿了一层又一层,里头的是性感妩媚的,外头的是保暖御寒的,还有一个大披风,我如同一个粽子,被众人齐心协力的推了进去。
车夫都看呆了,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莫名其妙四个大字,甚至仿佛听到了画外音:虽是冬天,但侍个寝而已啊,也没必要包裹的这么四面不漏风吧……
他当然不懂,这身上,每一层都是小九的心意。
一路上,车铃叮当响,未化尽的白雪在车轮下也跟着一起咯吱咯吱的配乐,我坐在车里,偶有一两朵不知从哪来的雪花随着无孔不入的风吹进轿撵——堂堂皇后,无限凄凉。
而养心殿与外头的冰天雪地,简直一个火焰山,一个冰窟窿。
周凌清,可太懂享受了,或者说,是身边伺候的人太懂享受了。
他的寝卧遍地毯子,踩上去柔软疏松,往里走去,每一米左右撑一个灯笼,屋亮如白昼。
我在宫人的搀扶下,越过层层纱幔,进到了最里头的龙榻上。
龙榻不虚此名,甚是雄伟宽大,我褪去了厚重的披风与外衫,坐了上去。只觉触感软和极了。
“你竟来了——”
我出神间,周凌清已经进了殿并站在了我跟前,话里不无嘲讽。
我二话不说褪去了剩下的几层裙裾,只留了个小九精心挑选的若隐若现的红色中衣,之后,三两步到周凌清身前,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