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粒笑了笑:“你不是说困了么?难得睡床上,又有厚被子,快睡吧。”他心里还惦记着明天要早点出发去找通往辽东的路。
小黄豆乖巧地应道:“好……大哥……我这就睡……大哥你也睡……这厚被子盖着……真舒服……今儿……不用怕人来抢了……”
麦粒拍拍他的手:“睡吧。”他自己也是又累又困,终于不用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能躺平在干燥的草铺上,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松快了,眼皮一合,也沉沉睡去。
直到窗户缝透进来的阳光刺到眼睛,麦粒才猛地惊醒——昨儿睡得太沉太舒服,竟然睡过头了!他赶紧坐起来,想着趁没人,去隔壁邻居家水缸找点水,再熬一顿豆粥。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小黄豆,低声道:“小黄豆,我去煮粥了,你再睡会儿。”
没听到回应。麦粒以为小黄豆也像他一样,难得睡床舒服,睡得沉。他自个儿起身,拿起瓦罐和火石去了隔壁灶房。很快打着了火,从邻居水缸打了水,又抓了两把绿豆放进瓦罐里。
熬了半个多时辰,绿豆都煮开了花。今早不用躲躲藏藏,还能安稳地吃顿热粥,麦粒心情轻快了不少。他端着瓦罐,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屋里,走到床边高兴地道:“小黄豆,快醒醒,豆粥熬好了,可烂糊了!”说完,又伸手轻轻捅了捅小黄豆。
小黄豆毫无反应。麦粒笑道:“嘿,这床舒服吧?捅你都不醒。”说着,便伸手想把他拉起来。指尖触到小黄豆的手腕,却是一片冰凉!
麦粒心头一紧,唠叨道:“你怎的把手冻成这样?”他再去摸,那冰凉的手腕不仅冷,还僵硬得像冬天冻透了的黑面饼子!麦粒瞬间慌了神,急忙扶住小黄豆的肩膀摇晃:“小黄豆!醒醒!小黄豆!”
怀里的小黄豆毫无生气。麦粒颤抖着手探到小黄豆鼻下——没有一丝气息。
他僵住了,喃喃道:“小黄豆……你……你还没喝我今早熬得开花的豆粥呢……”冰凉的小黄豆再也不会回答他了。麦粒低下头,看着小黄豆安静闭着的眼睛,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他喉咙发哽,声音变得异常轻柔:“你咋……咋就不能等等呢……昨儿床也睡上了……厚被子也盖上了……等我……等我带你去了辽东……我身上有银子……带你上桌子……吃顿新出锅的热乎饭菜……”
麦粒不知道自己呆呆地在床边坐了多久。他木然地起身,回到灶房,端起那罐已经凉透的绿豆粥,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然后,他用棍子把小黄豆那身脱下来的破烂衣衫挑进灶膛,点燃了,看着它们烧成灰烬。
回到床边,他看着那床厚实的棉被。以前在沂州,一起乞讨的小乞丐病死了,都是蜷在街角草堆里,等着衙役发现,抬去乱坟岗一扔了事。难得有床暖和的被子……就送给小黄豆吧。他用被子把小黄豆仔细地裹好卷起来,又把床上铺的干草搓成草绳,把被子捆扎结实。想到外面饥民遍野,担心有人觊觎这床厚被,他把柴刀别在了腰间最显眼的位置。
麦粒背起那个裹着被子的、小小的身体,一步步走出破屋,朝后山走去。找了一块松软的坡地,他抽出柴刀,一下一下地刨着冻土。刨了很久很久,终于刨出一个浅浅的坑。他小心翼翼地把小黄豆放进去,一捧一捧地盖上土,堆起一个小小的坟包。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坟前,最后望了一眼坟堆,然后默默转身,独自一人,朝着辽东的方向走去。阳光照在他单薄的背影上,投下孤寂的影子。
第275章失望
白月湾的敏月出了月子,原以为边境战事平息,夫君会带她和孩子回边境巡抚府。山菊一边叠着敏月的衣衫,一边得意道:“小姐,边境太平了,咱们回去给小公子好好办个百日宴!您还得给京城写封信,告诉表小姐您如今在巡抚府过得清闲自在,又添了小公子,做了母亲。让表小姐羡慕去吧!她们家里都有妾室,尽是闹心事,哪能像小姐您这么舒坦?以前她们看不上您,如今可别想跟您比!可惜大老爷在战事中走了……唉,小公子百日宴,大夫人和二小姐没法来,不然非得请她们上门瞧瞧,让她们知道小姐您如今是巡抚府的当家主母,只有她们来巴结的份儿……”
敏月明白山菊的意思——她如今是巡抚家的当家主母,再不用看从前那些欺负她之人的脸色,反倒是她们该来巴结她了。只是大伯父才刚去世,这话若传出去,显得她没教养。她斥责山菊:“别乱说话!我大伯父才走,你就说这些?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
山菊不以为意:“奴婢又不傻,就在您跟前说说嘛。”
出了月子,敏月用干花瓣泡水沐浴,换了身浅紫色的束腰纱裙。生产后身材丰腴,腰身一束,更显身姿动人。她又插上一支清润的珍珠钗。山菊一看,赞不绝口:“小姐,真美!保管把大爷看呆了!”敏月抿嘴一笑:“没规矩。”
晚上吃饭时,景宇抬眼看向敏月。她身姿丰腴,眼似秋波,肤色红润,面容娇美,一身紫色薄纱束腰裙,更衬得胸前丰盈诱人。敏月见夫君目光似有凝滞,心中暗喜,娇羞地垂首低声道:“总算熬出月子了,洗个澡浑身都轻快多了。”景宇却面色平静,只道:“辛苦了。我去看看泽祺。”说完便起身。
敏月愣住了。她暗示得如此明白,又特意精心打扮,夫君不可能不懂她的心思。可他非但没有上前温存,反而在这时去看孩子?
敏月躺在床上等了许久,才见景宇回来。她温柔道:“夫君怎的这么晚才回来?让妾身好等。”
景宇语气温和:“我若回来得晚,你就不必等我。带孩子辛苦,早些歇息便是。”说完脱去外衣,吹熄灯烛,平躺下来,双手规矩地放在身侧,不再言语。敏月等了半晌,没等到夫君如从前般的热切,只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只得失落地闭上眼。
敏月见出了月子夫君也不提回边境之事,便趁着景宇逗弄孩子时柔声问:“夫君,父亲一人在边境无人照料,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景宇头也没抬,满脸温柔地握着儿子肉乎乎的小胖手,忍不住轻咬了一口,温声道:“你若是想回边境住,我安排马车送你回去便是。”
敏月心下一惊:“夫君,你……你不回边境?”
景宇继续掰着儿子的小手指:“白月湾老村我们家还有两千亩地要收粮。我总不能人在家,还让小桃姐替我操心这些。到时候爹爹知道了,定要骂我不醒事。”
夫君不回边境,她自然不能独自回去。敏月面上依旧温柔:“那我就在白月湾陪着夫君,等收完粮,我们再一同回边境。”
“收完粮,我可能也不回边境了。”景宇语气平静,“小桃姐远山县的育婴堂的宅子规模很大,我打算在那儿办个学堂。”
敏月大惊失色:“夫君真要办学堂?”在辽东办学堂能有什么出息?就算现在王爷与朝廷对立,夫君跟着公爹步入官场才是正途!文官里除了郡守大人,还有谁比公爹更得王爷信任?只要公爹一句话,夫君就能在辽东官场立足。
景宇依旧没有抬头:“是,收完粮就得着手准备了。”
敏月还想再劝:“夫君,公爹公务繁忙,你看……不如你平时帮公爹打打下手,能让公爹轻松些,也是你的一片孝心……”
景宇平静地打断她:“官场上的事,父亲自有幕僚帮衬,无需我操心。再说,还有水生哥和张大哥在旁。”
敏月看着他,夫君说话依旧温和,可自己的话他半句也没听进去。再想到出月子这几日,夫君每晚都在书房看书,回来躺下说几句孩子的事便睡下。若非亲历过他曾经的热情,她简直要怀疑他是否已看破红尘,六根清净了。不想惹他厌烦,敏月压下心中失落,转而用欢快的语气讲了两件孩子的趣事让他高兴。
景宇逗弄完儿子,起身道:“我去找小桃姐商量下收粮的事。”敏月刚想开口,他已转身出门了。
小桃见景宇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笑道:“怎么了?什么事不高兴?”
景宇叹了口气:“唉,敏月生了儿子,以为在府里站稳了脚跟,心思也和从前不同了。”
小桃默然片刻。敏月从小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如今自己成了当家夫人,自然今非昔比。更何况嫁的是巡抚府,在辽东地界上,成了别人要巴结的对象。她还是安慰景宇道:“不是什么大事,日子久了,她慢慢会想通的。”
景宇喝了口白水,语气难掩失望:“一听我真要办书院,她就吓着了。生怕我入不了官场,想借着我爹的势让我做官。怕我不做官,以后官家女眷往来,她又没了扬眉吐气的倚仗。从前只想嫁进我家来,如今看我身子好些了,又盼着我做官给她风光……”
小桃沉默了一下,还是说道:“景宇,我拿你当亲弟弟,所以当初才建议你办书院。你才华横溢,办学育人,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但做官不同,勾心斗角,派系倾轧,就是你爹爹当年在京城也下过大狱。你的身体经不起那种折腾。更何况,若王爷真有登顶之日,你爹爹必是肱股重臣。你若也进了官场,皇上岂能容父子二人同掌朝堂重权?你最终也只能领个清闲差事。只要周叔在朝中,你就难有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