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家人还在京中,本王也不为难你了。你明日就返京,把他们三具尸首带回给国舅爷吧,这就是本王的态度。”
地上三颗血淋淋的人头,陆大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三具尸体都用三床烂草席裹着。王爷亲兵见陆大人被押下去后,低声问道:“王爷,陆大人要是把三人带回去,国舅爷随便安排人一查看,就知道我们把苏大人换下了。”
“陆大人已经看过了,国舅爷亲信的两颗人头脸朝上,死囚的脑袋是侧着的,披头散发,满脸血污,他定是没有看清的。陆大人带着三具尸体又走不快,半个多月,脸上的肉早就开始腐烂了。三人只要放进棺材就稳当了,到时候你们盯着点。就算发现了,那也是苏大人命不好。”
陆大人让国舅爷亲信和苏大人的随从去刑场拉尸首。随从听到主子只用草席裹着,忙去棺材铺子买了棺材,拉到刑场。刑场士兵凶神恶煞地吼道:“给老子快点!小心老子心情不好,把这三个狗东西喂狼!”
几个随从一看主子的惨状,都伏地痛哭。其中一个士兵一脚把国舅爷亲信的脑袋踢出一丈远,骂道:“跟老子在辽东哭丧呢?晦气!”
国舅爷亲信的随从吓得差点尿流,不敢去拾主子血淋淋、厉鬼似的脑袋。
一个士兵骂道:“没种的孬货!给大爷几两银子打酒,大爷帮你放到棺材里。”
国舅爷亲信的随从怕士兵又踢他们主子脑袋泄愤,忙掏出十来两银子,小心翼翼地讨好道:“给几位兵爷打酒喝,还请帮帮忙,让我们主子能够回京,落土为安。”
士兵领头把银子掂了掂,吩咐两个士兵:“把他们的脑袋捡回来,把身子和脑袋对好了,把三个狗东西装进棺材,让他们赶紧滚!”
一个士兵把国舅爷亲信的尸体放进棺材,再把脑袋提起来送到随从面前道:“这个脑袋没错吧?”
随从吓得青白着脸,忙哆哆嗦嗦道:“没错,兵爷。”
士兵又把另一个国舅爷亲信的尸体放进另一口棺材,拾起脑袋递过去问道:“脑袋对不?”
随从一看主子血污的脑袋,吓得点头说不出话来。
士兵正要抬冒充苏大人死囚的尸体,苏大人的随从不想主子脑袋被扔来扔去,抹着泪道:“兵爷,轻一点。”看到三口棺材都盖上了盖子后,俱罩了青色云纹棺罩。领头士兵见了,心中大定。
周叔下午下值归家的时候,催促小桃赶紧去沂州照顾水生和谢嫂子。他身子已经好了,只要好好养就行。看小桃非得把明双姐妹留下照顾他,周叔笑道:“我不缺人伺候。”
小桃不放心,劝道:“周叔,她们姐妹就留在辽东了。她们都有孩子了,夫家也在辽东,我哪里还能把她们带到沂州去?让她们姐妹伺候你,我好歹放心。她们姐妹也知道你的生活习惯。您就听我的。”
周叔也不想小桃老挂着他,点点头道:“行,都听你的。你别挂着我,我没事的。”周叔摸了两千两银票给小桃,“把这些银票拿着,三州现在还可以兑银子出来。”
小桃推辞道:“我开了好几个铺子,年底又能贩卖山货和人参,我有钱的,周叔。”
周叔温声道:“拿着。你去了沂州想再开铺子也好,想做点别的也好,手里宽裕点终归好。”
小桃默了片刻,还是接过手。
周叔感叹道:“水生行事越来越让人放心了。他那先生当真用心栽培水生,半点没藏私。”
小桃也觉得水生不是啥大才子,但是他下值不去花钱享乐,都是在书房看书,政事上他先生用心指点他。多年下来,似乎他接手的差事办得都没出过差错。
小桃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沂州。在等待出城的时候,见到了同样守在城门等待出城、由士兵在一旁看守的陆大人一行人。小桃是布政使夫人,自然所有出城的人都得先让布政使夫人先行。
小桃在经过陆大人马车的时候,陆大人撩起了点车帘缝,小桃也撩了点车帘缝,对着陆大人点点头,然后先行出城了。小桃出城后,担忧着婆母和水生的伤势,内心焦急万分,一路快马加鞭赶往沂州。
陆大人回京城的路上,快到京城时,已经进入了二月,天越来越暖和,棺材里的尸体逐渐腐烂,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陆大人只能远远地走在前面,苦了一路扶棺材的随从。约半个多月后,陆大人终于到了京城。
国舅爷听闻陆大人带回了亲信的尸首,脸色阴沉地来到灵堂。他看着三具棺材,心中满是怒火。吩咐人打开棺材查看时,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飘散得满院子都是,棺材缝隙里面已经在开始渗出难闻的尸水。国舅爷瞟了一眼,发现脸上的肉都开始烂得面容模糊难辨,不过还是能依稀辨认是他的两个亲信。
陆大人一脸忐忑不安道:“宋尚书,叛贼宣王说留我一命把他们三人送回来。下官没有完成宋尚书交代的任务,请王爷责罚。”
国舅爷冷哼一声,暂时放过了陆大人。
国舅爷去辽东的两个亲信家里,都是只安排了停丧三日供亲友祭奠和家中晚辈哭丧。实在是尸臭难闻,只能早早入土为安了。
苏大人家也没有人怀疑苏大人是死囚冒充的,安排了三天停丧之后,就得把苏大人停放在青云寺,等到冬天才能再送回老家江南安州下葬。
王爷安排去京城的细作传回消息:苏大人没有被发现是死囚冒充的心里也松了口气。
而沂州大捷的当天晚上,水生去巡视降兵。黑压压的人群延绵一片,带着战败的颓丧和对当俘虏的恐惧。一见到气势威严的布政使谢大人,更是吓得发抖。都听说以前打仗俘虏都是被坑杀的多。他们这些降兵一万多人,天天得吃不少粮食。去年三州地动,就是辽东的王爷调粮安置的灾民。现在多了一万多人,每日消耗巨大,三州粮食供应得上吗?布政使谢大人会不会对他们这些降兵的安排有变?
“谢大人,一万多张嘴,每日粮食消耗巨大。辽东去年调粮给三州,现在才刚年初,得供一万多人吃到秋天。若是粮食供应不上,会人心不稳,恐生祸端。依末将看,不如把老弱……”李指挥使看了谢大人一眼,相信谢大人懂他的意思。乱世之中,杀俘虽残忍,却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尤其对于粮草紧张的他们。
水生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不可。既然在战场上承诺了降兵不杀,就得言而有信。王爷欲取天下,需行仁道,立信义。这些人,大多也是被强征入伍的可怜百姓。”
他目光扫过降兵队伍,看到其中不少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中带着绝望。朝廷的横征暴敛,这些一打仗就被征兵的百姓都是被迫从军。
云峰祖父对谢大人从心里敬佩。
水生凝重交代属官:“饭食不可克扣。今晚要让降兵吃饱,要让这些人看到活路,才不至于铤而走险。粮食先从缴获的朝廷军粮专门供给降兵。告诉降兵,这是王爷的恩典。”
“下官领命!”属官立刻下城安排降兵伙食。
晚上,降兵们各个都领到了一碗热乎的玉米粥,一人三个玉米饼子,半碗菘菜炖豆腐。这让降兵意外又感动。只是缴获的粮食就够供降兵吃个五六天。水生发愁,一万多人九个月的口粮,得两百来万斤粮食,对辽东压力太大了。他得好好部署安排才行。
水生怕冻着降兵还安排了人给搭了棚子,降兵晚上可以在棚子里住。
水生回到衙门后,仔细地盘算了一下。去年三州灾民落户,每人分五亩地,去年头年免税,家家户户是肯定粮食吃到秋收有余粮的。现在提前收今年的税粮,肯定会让百姓担忧他们乱征税赋。灾民才落户,各个手里都没钱,他们官府可以花钱购买百姓手中的粮食。
只是眼下布政司也缺银钱。水生忙让负责掌管打扫战场登记的属官来细问:“死伤和俘虏的光百户就得有三百多人,还有千户指挥使一共搜出了多少银钱?”
属官高兴地道:“布政使大人,共搜出来了七千多两银子。”
水生闻言,松了口气,起码能用这些银钱够买粮给降兵吃两个多月了。
小桃在沂州大捷第四天赶到了沂州。到了沂州,小桃直奔府衙。看到婆母和水生虽都受了伤,但并无大碍,她这才松了口气。
看到水生晚上还在书房计算给降兵买粮的银钱,不知道去哪里抓钱,愁得唉声叹气。小桃给水生出了主意:“你之前不是计划要在三州打井么?本来就是想让我安排个募捐,请了富户乡绅的当家夫人来。眼下一样可以啊。等把募捐打井钱筹集好了,就拿了来买粮食就行啊。反正你打井需要花钱买石头灰浆,大头钱就是花在石头上。现在降兵给你开凿石头,你不就把这银钱省下来了么?”
水生一想也对。小桃笑道:“我明儿就让人给整个沂州的富户乡绅当家夫人发帖子,安排在大后日。我把时间留得足足的,我看她们找什么借口不来。再说打井是功德无量的事,不光她们能沾光,子孙后代都能受益。我到时候会告诉她们,会在每口大井边上立上石碑,上面会把捐赠打井的人的人名和钱数篆刻在石碑上。她们这些望族、乡绅好意思捐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