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婶婶,我娘她……她好像今儿一看,更觉得那人不错,总觉得是我不懂事……”
敏月反握住晨熙的手,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晨熙,你是张指挥使的掌上明珠,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自己得有主意。你娘心疼你,但有时候……也需要你去告诉她,让她明白你的处境和难处。”她顿了顿,仿佛在替晨熙出谋划策,“你爹娘……都疼你。你回去了,把你心中的委屈、担忧,都好好跟你娘说说。你是他们的亲闺女,你娘会理解你的。”
敏月温柔地替晨熙理了理鬓边被风吹得微乱的发丝,柔声道:“别难过了,眼睛肿了明天就不好看了。回去好好歇着,养足精神,等回家了和你娘好好说。你要寻门亲事还不好说,你家家世好,你人又好。慢慢寻摸就是。”
她站起身,牵起晨熙手:“夜风凉了,快回屋吧,别着凉了。我也该去看看泽祺了。”说完,招了招站在远处的绿双,温声道:“好好伺候你家小姐。”然后转身,步履轻盈而端庄地离开了花园。
晨熙,还站在原地愣神,让周婶婶一开解心里舒畅多了。
夜色深沉,书院恢复了宁静。躺在床上的敏月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她伯父在追击朝廷大军的时候进了葫芦形山谷里,晨熙姐夫李云峰被张大哥救了出来,她伯父就没那好命了。大伯母把她小儿子过继到她爹爹这一支,她这次回边境就可以让祖父母把大伯的庶子——四堂弟过继到爹爹这一脉,反正大伯家,大伯一死,家里就没有能在军中撑起来的人了。
她想起了大伯母上次来探望她时,那副强撑门面却又难掩焦虑又带讨好的模样。大伯父苏指挥使佥事追击朝廷溃兵时,冒进中了埋伏,最终命丧那葫芦形山谷,连尸首都未能寻回。大伯母两个嫡子根本无法撑起苏家门楣,在军中也表现平平。大伯母私下里曾拉着她的手,几乎是哀求般说道:“敏月啊,你如今是巡抚家的当家奶奶,说话有分量。你看……能不能劝劝你公爹周大人,提拔一下你大堂兄?”
当时敏月只是温言安慰,并未应承。可此刻,这个念头却在她心中豁然开朗,如同拨云见日。
四堂弟,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沉默寡言、身材魁梧的少年。大伯在时,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庶子,在大伯母手下讨生活。大伯一死,他也进了军中,虽说只是个总旗,却为苏家支撑门户多了份指望。若能将四堂弟过继到自己亡父名下,成为她名正言顺的“亲兄弟”,那她敏月在苏家的地位将截然不同!不再是寄人篱下、无依无靠的孤女,而是有了娘家兄弟撑腰的巡抚儿媳!而且四堂弟和大伯母关系不好,以后只会和她亲近。她可以说动祖父母不要大伯母的小儿子续她父亲香火,毕竟苏家现在要看她的脸色,她要换人,谁能奈她何。
而如何让公爹和谢大人愿意提携四堂弟,晨熙的婚事,就是现成的梯子。
敏月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思绪飞快转动。晨熙父亲张大哥,如今是手握重兵的指挥使,排兵布阵箭术了得,深得王爷信任。谢大人布政使大人更是王爷心腹,布政使的位置举足轻重。若能促成晨熙与四堂弟的婚事……那四堂弟就不仅是她敏月的“兄弟”,更是张指挥使的女婿,谢大人的侄女婿!有了这两座靠山,四堂弟在军中的前程还用愁吗?公爹看在谢大人和张指挥使的面子上,也必定会对四堂弟高看一眼,多加照拂。
至于晨熙……敏月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比起那个泥腿子柳源,她四堂弟可是正经的将门之后(虽说是庶出且家道中落),但在军中也有实职!虽然眼下只是个总旗,但身份上,与指挥使家的二小姐,岂不比那孤儿强上百倍?晨熙自己嫌弃柳源出身低微,那给她一个“将门之后”的夫婿,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况且,四堂弟相貌堂堂,孔武有力,比起那些文弱书生,更有男子气概。只要稍加安排,让两人“偶遇”一番,以四堂弟的样貌气度,打动一个情窦初开又满心委屈的少女,并非难事。
第335章托梦
第二天一早,因为三丫姐母女来了,敏月早早起来安排饭食。景宇看在眼里,心中满意了两分。敏月见景宇也起了,柔声道:“夫君,泽祺都一岁多了,开始学着说话了。祖父肯定也想孩子了。正好三丫姐她们要回边境,我想带着泽祺一起回去,让孩子也陪陪祖父。”
景宇意外地看了眼敏月,没想到她还能想着父亲。这倒是从未有过的事。虽然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景宇也无法反驳,父亲定然是想念孙子的。
吃过朝食,敏月笑着对三丫道:“三丫姐,我带着泽祺和你们一起回边境,让他陪陪祖父。”
三丫扫了一眼敏月,见她神色如常,甚至没有半分不情愿,心中有些诧异,三丫面上没有半分异样,高兴地应道:“好啊,周叔肯定想泽祺了。”一路上更让三丫觉得奇怪的是,路上晨熙明显对敏月显得很亲近。
马车行进了一大半路程,泽祺被晃得睡着了。三丫压低声音道:“我们也歇歇,别吵着孩子。”大家便都闭眼休息。敏月虽闭着眼,心却早已飞回了苏家,此番回去,必须一举功成。
到了边境,敏月并未急着回巡抚府,而是让自家车夫直接驶向了苏家老宅。抱着泽祺下车,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已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模样。
祖父母见到这位如今已是巡抚府当家奶奶的孙女,又惊又喜,尤其看到粉雕玉琢的重孙泽祺,更是老怀大慰——有了这个重孙,孙女在周家的地位就稳固了。大伯母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眼神却掩饰不住那份攀附之意。
“祖父、祖母,”寒暄过后,敏月眼圈微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孙女这次回来,除了探望二老,也是心头压着一桩心事,夜不能寐,想请二老做主。”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祖父母疑惑的脸,最终落在大伯母骤然紧张的神色上。
“孙女连着几晚做梦,都梦见父亲。他说他和四堂弟祥文投缘,想让祥文续他香火。既然父亲托梦给我,我这个做女儿的,哪忍心拂逆他的心愿,让他在下面不得安宁?正好族谱上还没正式记下三堂兄过继的事,大伯父走了,就让三堂哥回大伯母身边尽孝吧。”
“敏月你?”大伯母气得变了脸色。
敏月换了副语重心长的语气:“祖父、祖母,几个堂兄弟都是你们的孙子,谁做爹爹的儿子对我都一样,都是血脉家人。只是爹爹连着几晚托梦,我这做女儿的,实在不忍心违背他的意愿……”她难过地低下头,用帕子摁了摁眼角,嘴角轻轻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笑意——自己做的梦,谁能戳穿驳斥?
她抬起头,认真道:“我是苏家女儿,自然盼着苏家好。四堂弟也是苏家人,他好了,自然会帮衬家中兄弟。”
大伯母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祖父母皱紧了眉头。敏月的话再明白不过:大儿子死了,家中现在没有能撑门户的人;她想要四孙子祥文继承二房;如了她的意,她就是苏家女,会提携祥文,进而帮衬苏家;不如她的意,那就是不让敏月尽孝,她自然不会再帮苏家。二老心底叹气,大孙子在军中不得王爷重用,只能领个虚职,苏家确实需要倚仗敏月背后的势力。
“那……那依敏月你的意思,只能是祥文过继了?之前说好的你三堂兄……”祖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动摇。
敏月抬起泪眼,恳切道:“孙女儿提议,就让四堂弟祥文过继到我爹名下吧。这是我爹爹和祥文的父子缘分!再说祥文性子活络,善于结交,如今在军中任总旗,也算有了根基。他也是祖父您的亲孙儿,血脉一样亲近。由他承继我爹香火,名正言顺。我如今在周家,夫君也敬重我几分,公爹更是辽东巡抚。祥文若能得周家和谢大人些许照拂,将来在军中谋个更好的前程,才能真正撑起我爹这一房的门楣,更能帮衬家中兄弟,光耀苏家,告慰大伯父和我父亲在天之灵!”
她字字句句,皆是从苏家大局、亡父托梦、家族兴衰出发,冠冕堂皇,掷地有声。最后提到的“周家和谢大人的照拂”,更是直接戳中了祖父母心中最深的渴望——苏家在军中亟需有人提携。就像李家,李云峰才二十出头,就因为有周家和谢家这两门拐着弯的亲戚,升任了指挥使。以前苏家还在李家之上,如今早已天差地别。只有依从敏月,她才肯搭把手帮衬娘家。
大伯母面如死灰,嘴唇翕动,却无力反驳。祖父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无奈和最终的选择。在敏月这位如今苏家最有出息、手握权柄的孙女面前,他们只能妥协。
“……好吧,”祖父长长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几岁,“就依敏月所言,让祥文过继到你爹名下吧。”
尘埃落定。敏月心中大石落地,面上却仍是哀戚感激之色,对着祖父母深深拜下:“孙女儿替父亲,谢过祖父祖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