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妈妈,辛苦您了。”他郑重地接过衣衫。
“公子客气了,小姐说了是您的大喜事。您快试试,若有不合身的地方,老奴立刻改。”邱妈妈催促道。
柳源依言换上了一身。石青色的长衫衬得他身姿挺拔,颜色也衬得他透着一股读书人的清朗。
衣衫很合身,他送走了邱妈妈后,小心翼翼地脱下新衣,仔细地叠好,连同鞋袜一起,珍重地放在床头。提亲那日,他就穿这身衣衫,不辜负婉宁的这份心意。
小桃先安排媒人去三丫家说亲。张家应下后,很快,在小桃的操持下,聘礼便置办齐全了:两块上好的锦缎布料、两封精致的点心、象征喜庆的干果、六坛酒。小桃自己还贴补添置了一副精美的江南工艺黄金头面。
柳源看到礼单上有黄金头面,轻声道:“谢夫人,这……”
小桃安慰道:“我是你和晨熙的长辈,这大喜事上添点心意是应该的。”又把剩下的一两多银子交还给柳源:“布料、酒、干果都是我铺子里的,按进价算给你的。剩下的这些钱你收好,日后成家,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提亲的日子选在八月二十的好日子。小桃带着换上崭新棉布衣衫、显得格外精神的柳源,登上了张府的门。
三丫一家早已等候在家中,怀庆也特意告假在家。厅堂里,屏风后的晨熙紧张地绞着帕子,心如鼓擂。
小桃作为男方长辈,赞道:“柳源这孩子,如今已在青山书院旁的村子落了户,有宅基地五亩,耕地三亩。虽眼下家业微薄,但读书刻苦,为人稳重踏实,更难得的是这份自力更生的志气。此次提亲的聘礼,除了头面是我做长辈为孩子添置的,其余皆是他靠着自己的本事,在书院帮婉宁卖花所得。晨熙贤良淑德,柳源诚心求娶。这是聘礼单子,请张大哥、三丫姐过目。”
怀庆接过单子扫了一眼,心中了然。这份聘礼,与张家的门第相比,确实显得寒酸。但他和三丫更看重柳源这个人,以及这份自立的骨气。他与三丫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丫满意地点点头。
屏风后的晨熙,听到小桃说聘礼皆是柳源靠自己的本事挣的时,悄悄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桌上的聘礼确实简单,除了小桃姨添的头面,其余的与她姐夫的聘礼一比,显得寒酸许多。再看站在小桃姨身旁的柳源,身姿笔挺,沉稳持重,脸上没有半分因聘礼微薄而露出的窘迫与自卑。她摸了摸自己头上插着的珍珠步摇,想起母亲的教导,想起婉宁特意去书院卖花就是为了让柳源能有钱置办聘礼……她知道自己不该嫌弃。
小桃说完,示意柳源上前。柳源对着怀庆和三丫深深一礼:“张大人,张夫人,柳源自知家贫,聘礼微薄,不足以匹配二小姐身份。今日斗胆求娶二小姐。柳源在此立誓,定会对二小姐不离不弃。倘若日后有所成就,亦绝不负她!”
怀庆心中满意,笑着扶起柳源:“柳源,不必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和夫人看中的是你的人品与志气。这聘礼虽不算丰厚,但皆是你自己努力所得,难能可贵。晨熙自幼被我们宠爱,性子单纯,若能嫁与你这样踏实上进之人,我们也放心。这门亲事,我们应下了。也希望日后若晨熙有行事不妥之处,你能多教导她。”
三丫看向屏风方向,温声道:“熙儿,出来吧。小桃姨带着柳公子来提亲,你也该出来见见。”
晨熙红着脸,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她今日穿了一身杏色淡雅的衣裙,褪去了从前的骄纵之气,多了几分沉静。她走到母亲身边,目光在聘礼上短暂停留后,抬起眼看向柳源。
柳源也正观察晨熙神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见晨熙没有露出鄙夷不屑之色,心中松了一口气。
晨熙对着小桃行了一礼,轻声道:“多谢小桃姨帮忙操心置办,柳公子有心了。这聘礼……备得很好!”她面上未露半分嫌弃,表现得大方得体。
三丫满是欣慰,怀庆也松了口气。他是男人更明白,若眼下晨熙因柳源贫困而嫌弃,柳源他日翻身,晨熙也难获敬重。他对二女儿今日的表现投去赞许的目光。
小桃更是笑容满面。柳源心中也觉得这位二小姐确实在变好,连忙深深还礼:“多谢二小姐不嫌弃!”
亲事就此定下。考虑到柳源后年才及冠,且眼下学业为重,双方约定婚期定在后年四月春暖花开之时。明年柳源若能在乡试中考取秀才功名,后年成亲,晨熙想必也会更欢喜。
柳源在谢府小住两日后,便返回青山书院,更加刻苦地埋头苦读。他深知自己出身贫寒,若再无功名傍身,就太委屈张二小姐了。
第351章发怒
三丫家晨熙定亲,自是阖府欢喜的大喜事。然而,敏月过继的弟弟苏祥文家中,却笼罩着阴云。早先得知长姐被发配到庄子时,他还带着山菊前去探望过几次,心中盘算着:姐夫不过是一时气恼,等这阵子过去,念及外甥泽祺年幼离不得亲娘,总会接长姐回府的。谁知,连中秋节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巡抚府也毫无动静,无人来接大姐回家。苏祥文这才暗道不妙。长姐失了势,无法再扶持他,连带他对带回的山菊也失了兴趣。
山菊心中更是惶惶不安。若小姐真就此被弃在庄子上,四爷觉得小姐无用,连带着厌弃了自己,那可如何是好?她一个破了身子的通房丫头,若爬不上姨娘的位置,这辈子就算完了!
苏祥文的生母云姨娘,因老爷去世,求了老太爷老夫人恩典,跟着儿子到二房养老。敏月被周家打发去庄子,连中秋都未能回府的消息,她也知道了。从山菊口中,她更探知周家原本是要休了敏月的,是敏月苦苦哀求才勉强留在了庄子上。云姨娘暗暗观察着,看敏月是否还有翻身之日。
转眼到了年关。山菊偷偷打听到,布政使谢大人回了边境,巡抚周大人一家都在谢府过节。
大年三十,寒风凛冽,周家的庄子冷冷清清。屋内,敏月形容憔悴,精神恍惚地坐在床沿,空洞的眼神望向窗外萧瑟的庭院。她被打发来此,已大半年。起初,她心中存着侥幸:夫君不过是一时之怒,待他气消了,念在她是泽祺生母的情分上,总会接她回去的。她甚至幻想着泽祺哭闹着要找娘,夫君心疼孩子,便会派人来接她。
她盼过了中秋,心凉了半截。山菊和弟弟来时曾告诉她,中秋节周家阖府都在谢府欢聚,谢夫人也回来了。敏月心中怨怼:谢夫人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心肠竟如此硬,也不劝劝夫君接我回去母子团聚?枉我从前还敬重她!
如今除夕之夜,庄子里更是冷清得可怕。除了一个派来照顾她的粗使婆子,身边只剩下两个贴身伺候丫鬟。庄子上,夫君还安排了四个会功夫的丫鬟看守她。其实是景宇担忧敏月容貌出众,怕她独居庄子会被歹人觊觎,才特意安排人手护卫,无论如何,她终究是泽祺的亲娘。
眼下过年,连身边的两个丫鬟,对她的态度也愈发怠慢,对她少了几分恭敬。更无人告知她巡抚府的半点消息。都说小孩儿一天一个样,她的泽祺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她全然不知。绝望与怨恨交织着,敏月提笔写了一封认错信,交给丫鬟山茶,声音带着一丝强装的温和:“去,把这信送去巡抚府,交给大爷。”
山茶面露难色,恭敬劝道:“夫人,这天眼看就黑了,奴婢明儿一早去送,行吗?”
敏月眼神骤然变冷:“你还知道叫我‘夫人’?你们和外面那四个丫头可不同!她们的身契捏在大爷手里,你们两个的身契,可还在我这儿攥着呢!”话语间全是威胁之意。
山茶心中一颤,强忍着委屈,低头道:“奴婢……奴婢这就去。”
另一个丫鬟山竹不忍地看着山茶,这冰天雪地的,出门就是黑夜。大爷若真想接夫人回去,白日里早就派人来接夫人回去过年了,大爷向来不是故意折磨人的性子。可她不敢为山茶求情,深知求情只会招来夫人更盛的怒火。
山茶拿了信,出门求了会功夫的丫鬟大梅驾车送她去巡抚府。到了巡抚府,门房见冻得瑟瑟发抖的山茶和大梅,心生怜悯:“怎么这个时辰来?亏得今儿大年夜守岁,老爷和大爷他们都在谢府过年呢。你快去谢府寻人吧!”
山茶谢过门房,又央求大梅赶往谢府。谢府的门房看着深夜赶来的两个丫鬟,皱眉道:“什么天大的事非得大年三十晚上来?等着,我去禀报夫人。”
小桃听闻敏月竟在除夕夜派两个丫鬟顶着寒风赶来送信,着实吃了一惊,心下不忍,吩咐道:“快领她们到偏厅暖和暖和。”又想到她们一路赶来定是没吃年夜饭,忙对丫鬟冬麦道:“给周府的两位姑娘备些好饭食,今儿也是过年呢。”
冬麦同为下人,只觉得周家这两个丫鬟实在可怜,摊上这样不体恤人的主子。
景宇得知是自家庄子上的人来送信,便去见了两个丫鬟。只见赶车的大梅冻得脸色青白,山茶更是死死咬着嘴唇,憋着眼泪,不敢在年节里哭出来惹晦气。大年夜饿着肚子赶回城里送信,想到大爷不肯接夫人回府,自己回去还要挨骂,山茶心中更是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