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喜看了眼后排车位,犹豫半秒,给他道了谢。
车厢内的酒气比楼上的私人会所包厢要淡一些,清幽的木革香气丝丝缕缕飘荡在她鼻尖。
车开出停车场,CBD街道两侧的霓虹灯光流连而入,浅喜侧眸瞄了眼旁边座位的男人,把自己的工具包放在脚畔羊毛地毯上。
两个位置中间隔了中央扶手,银色托盘上置了一杯司机为老板准备好的红酒。
正是晚班下班的时间,车道有些堵,司机车却开得四平八稳,酒杯内的红酒液轻轻微晃,却未洒出半滴。
细雨打在窗外,不多时形成雨幕。
浅喜又侧头看了眼霍郁成。
“要问什么?”霍郁成没看她,却突然出声。
浅喜忙收了目光,沉吟几秒,不经意地问:“霍总,您近视么?”
霍郁成:“......”
浅喜补充:“我是突然想起,霍知岸近视,他父亲和二爷也近视......”
霍郁成:“你是觉得我们家有这方面遗传?”
“我只是顺嘴问问。”
“我不近视。”霍郁成否认了。
浅喜颔首,不再作声。
打消了那道莫名其妙的念头,她心底倒轻松了些。
车辆转向驶入一片商场大道,季叔透过后视镜瞟了眼后座,示意司机把后座两侧车窗的遮光幕板拉上。
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车厢瞬间陷入黑暗,浅喜正襟危坐,陡觉四肢五官变得敏感起来。
无数幽暗的蓝色繁星在头顶一眨一眨地呼吸,庄浅喜抬头,盯着不时划出流星的穹顶出神。
副驾上的季叔没有回头,柔声提醒她:“浅喜小姐,那椅背要是不适合的话,您可以自己调整,下雨了,车开的慢,可能到您家要坐久点。”
浅喜从星空顶上回神,发现靠背对她来说确实向后了点。
她道了谢,左右探摸两边扶手,一时半会没有找到调整的按钮。
中央控制台发亮的线条多变,设置得不明显,浅喜甚至不能分辨哪些是按钮,哪些只是装饰区。
她一个个区域试探地摸按,没有找到一个按钮。
她逐渐窘迫,手向下面探去,顺着温厚踏实的皮革落到一处平整细腻的布料上。
出于职业习惯,她手指搓了搓那布料,昂贵的羊绒纤维,一般被用来作高定西装裤......
她意识戛然而止......猛地意识到什么。
头一抬,霍郁成正在幽暗里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手从他腿上猝然收回,脸唰地透红,轻声嗫嚅:“对......对不起。”
五指蜷曲紧捏,尴尬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霍郁成神色融在黑夜里,声音听起来并无不悦,淡淡提醒她:“中间扶手边。”
浅喜阖了阖眼,冷静了片刻,再次伸手尝试。
车在雨道上缓缓转弯,她一个没注意,抬着的手臂被惯性推着倾向另一边,被只大手牢牢攥扶住。
浅喜僵愣,霍郁成控着她手腕慢慢抬高几寸。
离远了差点被自己碰到的红酒杯。
第30章 这都过零点了
“别沾到酒水。”他声音低醇,抬手间,西装袖腕的沉香幽幽地飘进她鼻息。
手掌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窜入肌肤,浅喜不自觉抖了抖,欲抽回,没成功。
霍郁成拿着她的手腕引导到中央控制台,控着她手指精准地点至一处蓝色的流光菱形区域,淡声:“按这里。”
随即放开她手。
浅喜双眸敛着,轻声道谢。
被他攥捏的整条手臂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酥麻感,一路没缓过来。
*
车停在雾源别墅门口,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
浅喜透过窗户看了眼别墅一楼还亮着的灯,保持礼节地邀请霍郁成:“霍知岸也在家,您要进去喝杯茶吗?”
霍郁成瞥了眼面前那栋别墅:“不用了。”
季叔下车给她撑伞,送进屋檐下。
两人站在别墅大门口。
“谢谢季叔,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们送一趟。”
“哪里的话。”季叔眼眸含笑:“今天我要感谢您,下班了还过来给少爷修手表,耽搁您回家了。”
他看了眼大门:“知岸少爷还等着您吧?”
浅喜拎着自己的包,如常道:“他从不等我。”
季叔语气中藏了其他意思:“可您还爱着他。”
浅喜怔了怔,眺看屋檐外的雨夜,缄口不言。
鼻尖猝然升了丝酸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季叔观察她表情,望着夜雨无声叹了口气:“这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晴。”
“习惯就好了。”浅喜道。
季叔侧眸看她,笑道:“浅喜小姐,你还年轻,人总该期待着点晴天。”
季叔说完这话,和她道别,转身撑伞出院子进了车内。
浅喜立在屋檐下,静看着院外车辆后座那扇黑色窗户。
不知为什么,她潜意识觉得里面的人也在望着自己。
她和霍知岸是两个世界的人,跟车里那位,身份更是天差地别。
她垂手对着那扇窗户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那车静悄悄地停在雨中,半分钟后,车辆启动,缓慢地消失在雨夜里。
*
浅喜推开大门,霍知岸端端正正坐在客厅中央。
浅喜愣了愣,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见他了。
见自己回来,霍知岸从医学文献里抬起头,目光透过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抛望过来。
这倒有些新奇。毕竟以前他为了避免和自己遇见,很少在客厅这种公共区域停留。
他神色看起来和往常一样不悦,这次可能更甚,不过浅喜并不在意。
她把手里的伞和包挂好。
席婶迎过来,看了眼她,又瞄了眼身后的霍先生。
她哎呀了声,打破僵局,笑道:
“庄小姐,您这班加得也太晚了。快,快一起吃饭吧。”
浅喜脱了外面的大衣挂在衣架上:“席婶,这都过零点了,我早吃了。”
席婶一听,脸上显出尴尬,瞥了眼沙发上神色沉沉的男人,忙又找补:
“您晚饭那都什么时候吃的了,现在肚子肯定也空了,就当吃宵夜吧。”
浅喜摇摇头:“我刚还吃了两块蛋糕,实在吃不下。”
蛋......蛋糕?
席婶奇怪地问:“谁......谁的蛋糕?您怎么......在外面吃了蛋糕?”
不同于席婶的讶异和为难,霍知岸脸色早已铁青。
浅喜没发现他的异常,她自然走进客厅,看向对面餐厅一桌还未动的菜,和一个小圆蛋糕。
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这几天忙疯了,竟没有意识到今天是霍知岸生日。
准确的来说,是昨天。
是了,霍知岸生日离霍爷爷生日不远,她以前老老实实做他合约里乖巧的未婚妻时,倒还能记得清楚。
霍知岸脸上此刻已然没有任何温度。
席婶跟在她后面,小声提醒:“今天霍先生生日,他坐在家里等您四个多小时了。”
等她?
浅喜并没有多少愧疚感。
两个要签退婚协议的人,有什么必要聚在一张餐桌上假模假样地吃个蛋糕?
她敢百分百确定,那一桌菜和蛋糕,都是席婶主动准备的。
何况......
浅喜视线挪开他,问席婶:“他往年不是回父母家过生日么?”
席婶来回扭头,看客厅内两人。
霍知岸明知她问的自己,却也不回答。
他神色紧绷,原本因等了她太长时间而憋在心里的恼意,逐渐转为说不出的郁闷。
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
席婶见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隔不到两米,却硬是不直接对话。
她只得当中间人传话,笑道:“霍先生提早回来了,这不是想着早点回来跟您一起过二人世界吗?”
她这话传得离谱,两个雇主都不满意。
霍知岸脸色发黑,沉声让她先去把餐厅多余做的菜和蛋糕收了。
席婶犹豫:“先生,您还没吃呢。”
“我不饿。”霍知岸道。
席婶只得应了。
浅喜拿了水杯,站在客厅饮水机旁接水喝。
霍知岸坐位置上,重新盯回电脑屏幕。
余光注意她喝完水,进厨房洗杯子,洗完杯子又走出来。
两人全程不说一句话,也不对视一眼。
庄浅喜喝饱水,润了嗓子,经过霍知岸旁边,后者在她身上闻到一丝陌生的木质香水气息,夹杂着抹清幽的酒气。
那香气和酒气都隐隐约约,若有若无,沾了点他鼻尖,没几秒便散了。
除非贴着她皮肤闻,否则他难以分辨那具体是哪款香。
不过肯定的是,那是款男香。
霍知岸无端愣神,点在电脑触屏上的手指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