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后,浅喜僵冷着身,站在原地,静默等待他吐出下一句话。
庄浅喜是个什么人呢?她是一个......
她是一个为了目的可以放下面子,放下尊严,用尽心机的人。
霍知岸胸中气闷,突然对上霍郁成那双冷静的眼,词到嘴里却无论如何吐不出来。
霍郁成背光坐在黎明前的幽色里,低缓道:“坐下。”
霍郁成比他不过大四岁,气势却俨然凌驾他以上。
他五岁丧母,八岁开始跟在爷爷和大伯父身边,参加公司大小会议,学习处理集团内外各种事宜,硕士毕业那年,大伯父因飞机失事丧生。
他顶着巨大压力,力排众议上位霍氏集团董事长。
他在家里的话语权,甚至高于自己的父亲,和爷爷不相上下。
霍知岸在原地倔站了几秒,被迫重新坐回沙发。
霍郁成凝望他:“我不记得,霍家家教里,有允许让你诋毁自己的未婚妻。”
庄浅喜隔着门,心脏随着霍郁成一字一句,微微抖了抖。
凌晨淡青色的冷意扑在她身上,温煦的暖流却从她心底蔓延开来。
“哥......”霍知岸偏过头,冷漠道:“你没关注过她,不了解她。”
霍郁成眼神深邃,辨不清情绪地盯着他。
他音调逐渐低沉严肃:“让你和左小洛划清界限,老老实实跟她在一起,做的到么。”
又是爷爷那一套。霍知岸低声冷呲,回了三个字:“不可能。”
“哥,我爱小洛,从头到尾,爱的一直都是她。小洛也是,她根本就离不开我。”
想起小洛,他哀恸又无奈,语气激动,声音起伏不定:
“她被爷爷赶出国那年,才刚满二十岁。她从小被我们家娇生惯养,出国之前,连碗粥都不会煮,可你能想象现在,她竟然能熟练地做出一顿完美的晚餐吗?她在厨房切菜颠勺的样子,熟练到......我心痛。”
他声声恳切,情绪浓烈。
“这几年在国外,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浅喜安静地听霍知岸声情并茂地述说着对左小洛的爱意和怜惜。
她睫毛上结了层薄薄的白霜,凉意顺着脚踝向上爬,窜上她的四肢。
内心所有汹涌的情绪早被消耗殆尽,残余的不过是些条件反射的冷意。
门外,霍郁成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她是跟前男友一起出的国。”
“哥!”霍知岸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沉声叹息:“是她那位前男友缠着她,而且......他们早分了。”
“至于我和庄浅喜......”想到庄浅喜,他音调骤降,沉声道:
“只是协议订婚,我们本来就互不干涉。”
霍郁成面色沉静如水,捏起茶杯吹了吹,抿茶间隙,目光抛向庄浅喜房间方向。
想起庄浅喜昨晚透过自己的脸看向霍知岸时,那双爱恨交织的痛苦神情,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天边鱼肚泄出几抹晨曦,室内稍微亮了几分,幽蓝色的冷光洒在一门之隔的三人身上。
霍郁成放下茶盏,看了眼时间,不显山露水:“我知道了。”
话毕站起来,系好西装礼节扣:“时间不早了,我去机场了。”
霍知岸顿了顿,道:“我送你下去。”
“不用。”霍郁成转身欲下楼,撞见从房间出来的庄浅喜。
霍郁成脚步轻滞,眸色幽淡。
霍知岸听到开门声,也侧头看过来,看见门口站着的女人,他脸顿时僵了僵。
“吵到你了?”霍郁成凝看着前方的人。
浅喜摇摇头,和他静默对视,“我送您吧。”
第44章 我戴眼镜,很像知岸么?
她带上身后卧室门,引着霍郁成下了楼。
院内走道,左右的草丛上挂了晶莹的雨珠,在黎明前的曙光里泛着幽蓝的色调。
清晨的空气寒凉而彻骨,浅喜撑了把伞,不远不近地走在霍郁成旁边,叫了他一声:“郁成哥。”
霍郁成侧过身。
浅喜的伞檐差点碰到他头,手捏着伞柄费劲抬高了点。
“谢谢你。”浅喜道。
霍郁成接过她手里的伞,轻松举在两人头顶:“谢我什么?”
“谢谢你为我说话,也谢谢你......好心提醒我。”
浅喜微笑着,眼底凝着动容的波光。
霍郁成和她对视,不置可否。
浅喜道:“其实,你不用提醒我的。”
她顿了顿:“我已经,跟他提退婚了。”
霍郁成并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他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
眼神越过她,抛向二楼落地窗内的一个身影。
“不喜欢他了?”霍郁成轻描淡写地问。
伞檐往浅喜头上歪斜,遮住楼上大半视线:
“早就不喜欢了。”浅喜挪开眸,空落落地点在脚畔结霜的草地上。
霍郁成一言不发。漆黑如墨的眸子在晨曦中泛了微光。
浅喜再抬头时,见他还盯着自己,心中一根细弦被那道眼神牵动,在晨光细雨里打了个颤。
她想起昨晚自己挂在他身上发酒疯......
要是霍知岸,早厌弃地掰开她身子,把自己丢地上了。
可霍郁成却任自己抱着。
他半夜送自己回来,在客厅沙发的夜色里坐了两个多小时,又帮自己去教训霍知岸。
心脏不自觉地传来一阵陌生的悸动。
浅喜猝然心慌,先躲开了眼。
她睫毛低垂,湿润的清风扬起鬓角细发飘在耳侧。平日温雅端庄的神态此刻却多了几分怯生生和无措。
如一粒石子坠进河池,在他心间泛起的涟漪。
霍郁成克制住情绪,目光最后落在她单薄,隐隐打着冷颤的肩膀上。
他清越的嗓音在晨风中徐徐响起:“回屋吧,外面凉。”
手里的伞还给她,男人转身迈入细雨中。
庄浅喜落在后面,看季叔打了伞在院外接他。
浅喜撑着伞追了半步:“那您......”
霍郁成正要上车,听见声音止住动作,侧身看她。
浅喜阖了阖唇,心中竟多了丝可疑的不舍。低声道:“路上小心。”
霍郁成怔了半秒,不着痕迹地收神,颔首:“好。”
*
车开出别墅区,季叔提醒他:
“少爷,离机场还有半个小时,您稍微休息下吧。”
这一个晚上,他怕是没有合过一次眼。
霍郁成打开后座阅读灯,毫无困意的翻看文件。
季叔稍微调亮了后座阅读灯光,目光直视前方道路,提醒他:“眼镜在您扶手边。”
霍郁成戴上眼镜,翻页的动作漫不经心。
季叔看了眼窗外后视镜里离的越来越远的别墅,
他轻叹一口气,车转了个弯,后面的别墅视角被彻底挡住。
季叔似自言自语:“这平白无故的,怎么就那么喜欢知岸少爷呢?”
车内安静无声。霍郁成视线眺望窗外雨雾,他眼底暗色渐浓,翻文件的动作变得缓慢。
突然他问:“我戴眼镜,很像知岸么?”
季叔:“......”
“不像。您和知岸少爷,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
季叔微笑保证。
他否认的速度有点过于不真诚,微笑过于虚假。
何况,霍郁成和霍知岸相像,几乎是所有见过他二人的共识。
霍郁成:“......”
他摘了眼镜,随手弃在置物架上。
季叔眼睛一眨不眨,专心开车。
*
室内一片阴冷。
早春寒潮复返,温度比昨天又冷了几度。
浅喜进门回屋,收伞上楼,霍知岸还站在二楼客厅。
她余光半分未泄过去,静悄悄经过大厅,回去自己房间,合了门。
在房间内洗漱完,她换好要出门上班的衣服出来,霍知岸还在客厅。
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
见她从卧室出来,霍知岸掀开冷淡的眸子看过来。
浅喜忽略他,拿了水杯下楼去倒热水。
接了水再上来,她像个陌生人一样,重新掠过霍知岸,推开卧室门。
正要进去,忽然听见男人在身后冷哼了声。
浅喜心脏似被人攥了下,习惯性地骤然痛起来。
往常她只当是听不见,忍忍就过去了。
可今天,不知是这道冷讽笑声实在刺耳,还是因为自己昨晚的酒意未散尽,又或者是他混到凌晨五点半才回来,痛彻心扉地倾诉着自己对左小洛的深情爱意......
她放下水杯,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冷静问:“你笑什么?”
“笑你很有能耐。”霍知岸抬起眼帘淡漠地看她:
“以前是爷爷维护你,现在,连我哥都开始为你着想了。”
自己家的事,霍郁成从来置身事外,昨晚在家等从半夜等到天明,就是为了跟自己说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