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郁成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几分钟,最后说了两个字:
“不妥。”
“哪里不妥?”浅喜问。
霍郁成不直接回答,只道:“我可以把两位大师请上烟锦市,给你的工作室开课。”
他补充:“食宿开支我来包。”
“两位老师一个六十五岁,一个都七十岁了,您怎么好让她们离家三个月,背井离乡来烟锦授课的?”
霍郁成道:“她们会乐意的。”
“为什么?”
“我给学费。”
“学费我已经交了首付,而且......”浅喜瞥了他一眼:“她们这个年龄,早就不在意那点学费了,她们是出于热爱。”
霍郁成盯着她,悠悠吐出四个字:“月薪百万。”
浅喜:“......”
浅喜小声嘟囔了句,你钱真多。
霍郁成没听清,问:“什么?”
浅喜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她声音低低的:“这是我自己工作室的事,跟你......”
她没说下去。
霍郁成却知道她的意思,他道:“当然跟我有关。”
“毕竟我是你的......”他面不改色:“大伯哥。”
浅喜怔了怔,不可思议地瞟了他一眼。
霍郁成凝视她,镇定自若:“我答应爷爷照顾你。”
照顾......
浅喜想起他此前的种种行为,又羞又无奈地垂落眼睑。
他怎么好意思......他可真厚脸皮。
厚脸皮的霍郁成沉静地翻了页手里的报纸。
见她低着头,浑身散了几缕若有若无的怨气,于是换了种沟通方式。
耐心问:“为什么要去县里学?”
浅喜回过神,仔细解释:
“落风县是落风刺绣的起源地,那里的刺绣氛围浓郁,不是工作室可以比的。”
“而且,除了跟两位大师学习,我们闲暇也可以去探访一些其他的绣娘。毕竟每个绣娘的手法、习惯都是不一样的。”
霍郁成沉吟片刻,道:“你在那里待过两天,也许不觉得什么。待久了就会知道,县城的居住环境不比城市。”
“我当然知道。”浅喜道:“我家就是县城。”
霍郁成语噎:“......”
他和她对视了几秒,良久后,似盘算好了什么,最终妥协:
轻颔首:“可以。”
浅喜礼貌地回以微笑。
心中默默道,本来就可以。
*
浅喜把最后一口燕窝喝完,看了他一眼。
先是一楼,现在是二楼。再这样下去,霍郁成怕是要端着茶杯坐进她办公室,把她挤开,自己坐到她椅子上喝早茶了。
她试探地问他:“你今天不过去上班吗?”
“怎么?”霍郁成交叠着双腿,从报纸里抬起头瞧了她一眼:“燕窝一喝完就赶我走?”
浅喜:“......”
三言两语,他就从侵占者变成了受害者。
霍郁成合上报纸,手指搭在旁边置物架上,挑选了本杂志翻开。
淡然道:“昨天刚并购一家公司,我现在是休息时间。”
浅喜一听,猜他这屁股短暂时间里是不会挪了。
她从季叔那里听说了,前几天忙并购的事,他几乎一个星期没有合眼。
「早上开完交割会,换了套衣服就往您这儿来喝茶了」季叔发消息给她。
浅喜悄悄熄灭手机屏幕,瞄了对面男人一眼。
有息工作室不是旅馆,窗外也没有海滩雪山,既无舒适的大床也无漂亮的风景。
他现在屁股下面坐的那张沙发,对于他来说甚至还有点窄,他要伸腿躺着休息一下怕都局促。
而且只要他稍微一动作,手肘就要撞到扶手。
浅喜默默收拾了桌面,起开身。
她从茶水间装完水,去办公室,经过他人,霍郁成手里的杂志又换了一本。
浅喜余光瞥过去,那是本国家地理杂志。
他敛眸盯着杂志里奇怪的长颈鹤照片,看得似乎很专注。
指腹蹭过杂志纸张,翻页时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第102章 我有点困
浅喜问:“你不用睡觉的吗?”
“我不困。”霍郁成道。
浅喜于是道:“那您慢坐,我去工作了。”
霍郁成点头嗯了声,没有抬眸。
浅喜端着水杯坐进了自己办公室。
她办公室没有关门的习惯,从自己座位的角度往外瞧,依旧能看到外面男人半个侧影。
浅喜在一本过期杂志上随手涂灵感手稿,画了十分钟,余光看出去七八回。
男人身体微微后仰,双腿随意地分开,窗外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零碎的亮光点在他乌黑的短发上。
杂志搭在腿上,胸口起伏均匀,像是睡着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页面上已经有了男人睡姿的轮廓。
她连忙把那杂志合上,干脆站起来,在办公室踌躇半晌,最后出门慢慢踱到他面前。
霍郁成后脑勺枕在沙发靠背上,微微睁开惺忪的眼。
浅喜眼神移开:“......”
也不知道十分钟前,捧着那本动物求偶杂志看得津津有味,信誓旦旦说不困的人是谁。
她压低声音,建议:“三楼有客房,你要上去休息下吗?”
她指着楼上:“你可以自己上去。”
霍郁成撑着身体坐靠起来,手里的杂志放回置物架,客气问:“方便么?”
“没事。”
“我没上去过,怕走错房间。”
“那我带你上去吧。”浅喜小声道。
她轻着脚步,扯着霍郁成的袖子,尽量让他贴着楼梯墙角走,以防被下面人听见动静。
楼上一间主卧,一间客卧。
那客卧平时用来做员工午休室,芳姐她们吃完午饭偶尔会上来躺一会儿。
现在这个时间点,暂时还不会有人上来。
浅喜推开客卧门,引他进去。
霍郁成脚步迈进,视线在里面沉默地扫了一圈,定格在衣柜旁一排衣架上。
他负手收回眼。
浅喜顺着他目光扫过的痕迹望去,注意到落地衣架上那整排崭新的女性内衣。
她脸一热,忙解释:“这些都是样品,她们买来作设计学习用的。”
她跑走过去,要把衣架推到后面去,霍郁成在后面缓缓摇头,一副绅士的做派,平淡道:
“没事,她们的午休室,我睡也不合适。”
他话毕迈出了房间。
浅喜站在房内,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然而等她出了房间,霍郁成正背着手,稳稳立在自己房间门口。
霍郁成:“这间是谁的?”
浅喜:“......我的。”
霍郁成和她对视,空气里浮过几丝无声的拉扯。
良久口,霍郁成幽幽开口,吐出四个字:“我有点困。”
浅喜:“......”
她不着痕迹地婉拒:“我床小。”
霍郁成眼神如利刃般将她张口就来的谎话穿透,并拆穿。
“两点二米宽,两点四米长,不小。”
霍郁成甚至都没推开门,就精准报出了她那床的尺寸。
浅喜狐疑地看着他,继续拒绝:“可我的床垫很硬,你睡不惯的。”
“荷兰乳胶材质,硬不到哪里去。”
他沉寂的眸子泛着几丝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浅喜:“你怎么知道?”
霍郁成似笑非笑。
浅喜脸上泛出几抹若有所思,随后恍然大悟。
她想起这小洋楼的大部分家具是在自己搬进来之前就陈设好的。
季叔说过,里面的东西,都是霍郁成亲自挑选的......
她每个借口都被堵回去,却依旧不松口。
两人站在门口相持了近半分钟,最后是霍郁成妥协。
“既然你不方便,我就在二楼那条窄沙发上将就躺躺。”
躺躺便躺躺,可他偏要把重音落在“窄沙发”和“将就”几个字上,尾音黏黏糊糊拖得长长的。
霍郁成虽这么说,脚步却纹丝不动。
然而这句话对庄浅喜是十分有效的。
浅喜小步走过去,脑中天人交战,纠结了好大一会儿,最终低着头推开门:“那你进去睡吧。”
反正她房间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
芳姐上来给霍郁成添茶的时候,发现沙发位置上已经空了。
她咦了声,在二楼简单探了圈,最后敲敲浅喜办公室的门。
“浅喜,霍总人呢?”
浅喜捏笔的手指微顿,继续在页面上画了几笔,“他......走了。”
“走了?我们在楼下坐着,怎么没看到他下来?”
浅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他从后门下的楼,后院走的。”
芳姐奇怪地啊了声,笑侃了几句,便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