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刚从水里淌了趟才走出来般。
她发现自己和霍郁成了?
浅喜脑中一片空白,情绪微乱间,见她经过自己,坐在一张木质交椅上,发着冷颤。
她身上带着股发霉的木质气息,和燃烧殆尽的香火味,仿佛常年住在潮湿的阴冷地窖里,终年不见日光的皮肤泛着一片苍凉的病白。
浅喜于是咽了口口水,尝试走过去。
“您,您冷吗?我扶您回屋换身衣服吧?”
殷离并不回答,抬眸用淡漠的神色打量她一眼,嘴里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冲她说的:“霍家的女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浅喜一愣。
哦,不。殷离微微摇头,似乎又在否认刚刚说得那么绝对。
“除了林闵茵。那个家里靠倒卖医疗器械起家的,高傲的资本主义大小姐。霍家就适合这种自私自利的尊贵货色。”
她眼神锐利,言辞凌厉,周身散出的气质虽给人以孤僻和阴冷,却并不像季叔之前说的那样丧失记忆并有些糊涂。
她看起来......相当清醒。
是个正常人。
浅喜收敛情绪,恢复了平淡无波的表情,坐在旁边沙发上。
“您误会了。”她手指捏着膝盖上的裙摆布料,低声解释:“我跟霍知岸已经提了退婚,这件事,爷爷知道......”
殷离无声地冷笑:“霍占庭?呵呵......霍老头那么有控制欲的一个人,你婚约是想退就能退的么?”
浅喜听她直呼霍爷爷名字,甚至叫他老头,吃惊地看了她一眼。
季叔说,她每天夜里去上香,是给霍爷爷祈福,她拿霍爷爷当恩人。
“霍爷爷不是您的......恩......”
“恩人么?”殷离像听了一个多年的烂笑话,短促地笑了笑。
第124章 我看这位长孙,青出于蓝
“你是说,霍占庭同意你跟幺孙退婚,更会善解人意地同意你转身勾搭上他长孙?”
她突然将身体倾过来,凑到她面前,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庄浅喜:
“我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在霍宅,从来不允许出现违逆霍占庭意愿的事情。”
浅喜脸色一黯,晃了晃神。
殷离直挺挺靠回椅背上,声音低沉:
“霍占庭下面三个儿子,老大霍从柏懦弱无能,老二霍随松......”
她在提到霍二爷时,半低着眸,眼底压抑着恨意:“狠毒下贱......”
“老三呢,习惯作壁上观。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她看向庄浅喜:“凭着一张家族遗传的好样貌,装出一副深情模样骗女人。一辈二辈如此,三辈......谁能说得清呢?”
“也许基因问题,有过之而不及,青出于蓝。”她眸光流转,琢磨了下:“我看这位长孙,在这方面,着实是个天才,他......”
“殷婶!”浅喜蹙眉打断她。
“怎么?”殷离笑道:“这样就维护他了?”
她停顿了下,恨铁不成钢似的:“偏偏踏进霍家的女人如你一般愚蠢,就吃这套。”
也不知是恨以前的自己,还是恨这么多年这些前赴后继想挤进霍家的女人。
浅喜的心脏被重重撕扯了下。
她脊背僵硬:“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我说得不够明白?”
“我听不懂您这一大段子虚乌有的揣摩。”
子虚乌有......?
殷离目光放空,冷寂地笑了笑。
她说话由着性子来,想到哪说到哪,毫无血色的脸在书厅幽寂光线里变得生动。
自言自语的阐述:
“蒋蘅跟霍从柏私定终身,被霍占庭知道后,老头当时可发了很大一通脾气。那时候他不过五十多岁,却差点气到医院去。”
她说着轻笑了出来:“他气性大到这种地步。”
“蒋蘅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中老头钦定的霍家继承人。他把她称作攀交权贵的贫丫头,厌恶她至极。”
浅喜面色错愕。
“那时候,蒋蘅肚子里已怀了霍家长孙,霍占庭迫不得已,让长子把人从外面接进霍家,悄悄领证。孙子一出生,还没断奶的年龄便被奶妈抱走,送到老头子旁边抚养,并且七年来,严厉禁止母子两见面。”
这是浅喜第一次听到霍郁成父母的事,她头皮发麻,眼眶忽地温热起来。
“霍占庭做的可不止这么一件绝情事。”
她抬起眸,看向旁边已经浑身僵冷的庄浅喜。
“长孙一出生,他便隐形地剥夺了长子的继承权,培养重心全部放在长孙身上。更绝情的是,逼长子远离她,和她离婚,当着她的面和其他女人相亲。”
“蒋蘅看着自己儿子一天天长大,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摸不着抱不着,自己丈夫的相亲对象一个接一个往家里赴宴,她不投河,谁投河?”
浅喜嘴唇蠕动了下:“她是投河的?可我听说,她是救猫......”
殷离冷笑了声:“有区别吗?”
浅喜瞳孔震惊地颤了颤。
殷离幽幽地笑:“她投河不过早晚,她要是知道多年后霍从柏飞机失事,死在了去见情人的路上,她怕是会更难熬。”
浅喜诧异的情绪凝在脸上,目光变得复杂和难以言明。
“所以......”她喃喃道:“您每晚点香祭拜的,是她?”
殷离勾起嘴角,冷淡道:“那池子里的冤魂不止蒋蘅和那只猫。”
她眸子突然蓄了浓烈的思念的憎恶,消瘦的五指抓握着扶手,“还有我那不满两岁的......可怜的孩子。”
她阴沉沉慢吞吞,吐出几个字:“被霍随松那个贱人,亲手推下去的,我的女儿。”
浅喜吃惊地瞪大眼,浑身汗毛立起。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全身,她毛骨悚然,噌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脸色被吓得惨白。
殷离缓缓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瞄了她一眼,冷哼:“就这点胆子,就敢进霍宅,跟霍家两个孙子纠缠?”
浅喜神情几乎崩溃,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她想立刻转身就走,却硬是忍住没有挪动脚步。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她倒吸一口冷气。
“我在欢迎你进入霍家。”殷离瞧着她,扬起下巴,对面的灯光在她眼底凝成强硬的火焰:
“提前举行欢迎仪式,告知你箴言。”她一字一句,夹带着毫无感情的笑意:“要想进霍宅,你就得命硬,做好一辈子斗争的准备!”
浅喜低头,眸含泪芒地望着她:
“不,你不是欢迎,你在驱赶。”
“是欢迎还是驱赶,看你自己选择。”
她坐靠在椅子上,不轻不重道:“你是长孙媳,还是幺孙媳?这是一个决定你命运的选择。”
浅喜知道她什么意思。幺孙媳,顺爷爷的意,成为第二个林闵茵。
而长孙媳,逆爷爷的意思,大概率不过是第二个蒋蘅。
“我想您误会我了。”浅喜阖了眸,又睁开,强制自己冷静:
“我的人生不是只有这两个选择。”
殷离笑了笑,笑容不达眼底,冷冰冰的。
浅喜转身疾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问她:“你为什么不走?这么多年,一定要留在霍宅?”
殷离听到这话,忽地激动起来,一巴掌重拍扶手,咬牙切齿骂着:
“霍随松那个贱人他要挟我!”
“要不是我装失忆装糊涂......霍随松那个贱人!”
“那个贱人!这么多年躲在外面不敢回来,他怕我!!”殷离神色几乎癫狂,红着眼笑看她:“他怕我出去把他的烂事抖出来,又怕我报复他!”
浅喜被她的反应吓到隐隐发抖,恍惚间听到三楼下面传来几道呼唤。
“殷婶?你在哪里?”
好几个保姆匆匆寻找的脚步声。
浅喜在人来之前,最后看了眼殷离,转身先行走了。
*
风穿过卧室外的回廊,敲打在窗口,总让她误以为是叩门声。
浅喜一整晚坐在椅子上,心情难以宁静,不时又焦灼地站起来在卧室徘徊。
凌晨一点、两点......窗外的月色从东边滑落西侧,凌晨三点、四点......
离霍郁成出发还有几个小时。
庭院里的芭蕉叶突然沙沙作响,一阵清脆的鸟声啼叫。
她猛地重新站起,望着窗外不远处,倒映着晨曦和树影的池水晃神。
第125章 到时间了,该走了
霍宅西门口,霍郁成一袭黑色西装,垂手立在车门口。
季叔站在他身后,东侧远山峰顶,阳光从晨雾内穿透过来,洒在黑色的车顶和两人身上。
“少爷,到时间了,该走了。”
霍郁成的身影迟迟不动。
“再等等。”
季叔瞄了眼空荡荡的西门口,柔声劝道:“浅喜小姐怕是睡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