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人要不要这么弱啊!
没有人听到宏宇帝内心里的哀嚎。谢湘江这边郑重一叩首道:“启禀陛下,事情就是这样,民女奉旨入宫准备百碗面,各色食材自带,但是烧火的丫头和柴火是不准带入宫的。小王公公带民女去小御膳房,民女准备百碗面,偏偏没人烧火没有柴火。我问小王公公难道不怕皇上治罪吗,他说,你技艺不精配错调料畏罪自尽,这宫里死一个人不若踩死只蚂蚁。他说完,就上前扯下民女腰带挂在院子的枣树上,并抱住我要做成我畏罪自杀的样儿。这时……”谢湘江顿住了,目光看向了于公公,于公公不由夹紧肩膀,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姑奶奶不知道又要怎样歪曲事实!
果然听得谢湘江道:“于公公从门外进来,催促小王公公快点,他走过去将民女带的油泼在小御膳房的窗门上,打着火石扔过去。民女见火烧了起来,一时情急,竟然挣脱了小王公公的控制,冲出去大声呼救。后来,就带着侍卫大人过去了。”
于公公气得浑身发抖,他愤怒地直起身,咬牙道:“大胆谢氏!你可敢发誓,你所言没有一句不实!”
谁知谢湘江云淡风轻地张口就来:“不敢!”
于公公喷薄的怒火似乎被什么东西意外地塞堵住,他一时怔愣竟有点词穷无言,哆嗦着嘴唇怒道:“你,你!”
谢湘江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扬眉道:“那公公可敢发誓,你的杀人放火,除了皇上,没人指使你!”
这话一出,于公公要吐血,宏宇帝也差点吐血。
于公公:咱家没杀人放火!
宏宇帝:朕没指使人杀人放火!
“没有!”于公公嘶声道,“奴婢发誓!奴婢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受人指使,如有虚言,就叫奴婢……”
于公公的誓言陡然停止,整个人像是生吞了颗鸡蛋般噎在嗓子眼,脖子上青筋暴起。
谢湘江面容舒缓地看着她,可是在于公公眼里,却是形同阴森可怕的鬼,不,是比鬼还可怕!
于公公至此才明白,杀人放火都是谢湘江骇人听闻的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幕后主使的人。
而他这一瞬息间的停顿,不管他再用多么狠毒话来继续誓言,都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表演感。
他突然觉得自己失败到底了,不由颓然地跪坐在地上。
宏宇帝声音阴寒地追问:“谁人主使你?”
于公公大势已去,轻声交代:“德清长公主交代,在谢氏的百碗面里做些手脚……”
宏宇帝忍不住一个茶杯砸过去,这回没人敢接,茶杯在于公公的膝前碎裂。
谢湘江只静静地俯身下拜。
于公公却是仓皇地跪行上前,任凭尖锐的瓷渣刺入膝盖的肌肤。于公公大声哀求道:“皇上!皇上啊!公主殿下只交代稍作手脚,让她的面不能得见龙颜而已。奴婢是吩咐传膳的小太监,故意放进只小虫什么的,只说是天意!天意这浩荡的皇恩与谢氏无缘,天意谢氏厄运至此好运无缘而已啊!皇上!绝没有杀人放火故意刁难啊!皇上!”
宏宇帝却是面色铁青。
第37章 出路还是死路?
而谢湘江听了于公公的话,却是非常感谢小王公公的故意刁难,若没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刁难,她就只能接受百碗面不见天颜天意如此的命运了。
其实不见天颜也没有什么,但是运气这个东西,是个很神奇很邪门的东西。一句运气不好,所有人都将对她心生轻视提防,一个不能得见天颜的百碗面,任再如何美味,也是卖不火的。
吃一碗面,不仅仅是充饥。若这面不吉利,白送人充饥也没人要。
所以哪怕只是小小的手脚,都可以决定她的成败生死。这就是,大人物的能量,而且还真是兵不血刃,无损阴德。
谢湘江能明白这些。清平王与宏宇帝自然更明白。
所以宏宇帝有一刻按而不发,沉吟不语。
大殿里一时鬼一般宁静。
良久,宏宇帝道:“拖下去,杖三十,发配苦力营!”
发配苦力营,前途尽毁丧命将至,于公公颓然瘫在地上,在两个小太监要来拖下他时,他忍不住流涕哀嚎:“皇上饶命!饶命啊皇上!”
于公公被拖下去,宏宇帝闭目良久,突然对身边的小太监道:“传旨,德清长公主从此以后,无朕传召,不得入宫!”
清平王听此旨意,惊心之下都忍不住坐直了背!这个,德清长公主是他们的胞姐,无旨传召不得入宫,这惩罚,是否太重了些!
主要是,被皇帝如此打脸,这是德清长公主失去圣心的依据啊!
清平王一时无语,看向谢湘江的目光不由得意味深长了些。
他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爱不得恨不得,既觉得钦佩,又觉得遗憾。
只是,剑走偏锋太多了。
看似赢了,长公主受罚,但是谢湘江她自己,后患无穷。
挑战权威,和所有的权贵正妻作对。让人既怕,又恨,又轻鄙。
这样的女子充满危险和不确定感,惊世骇俗,确实应该如皇兄所说,不能助长,只能打压。
她像是一只野性不驯的小豹子,确实应该关在笼子里,比较安全。
不能为妻,只能做妾。交给永安侯,关在笼子里。剪去指甲,用永安侯的霸道勇武严厉管制,张牙舞爪,便狠狠地打一顿屁股。
在所有男人的认知里,这既香艳,又过瘾刺激。永安侯艳福不浅,传言不虚。
还是皇兄英明。清平王这心思电转复杂难言之际,却不知为何,内心有着难言的隐痛,让他开始呼吸不畅。
或许,那个举止清雅言语不俗,出手不凡傲骨不屈的女子,再也不会有了吧。在她消失的过程中,他还加了一刀?
宏宇帝将目光投向了谢湘江,语声深沉,喜怒莫辨。
“现在该说一说,你叫嚷得满世界都知道的杀人放火的事了。”
谢湘江叩首道:“奴婢当时不敢发誓,说明所言有虚。”
宏宇帝便冷声笑了。
“所言,有虚!你当真是,”宏宇帝勃然怒道,“胆大包天!”
谢湘江俯首谢罪不语。
宏宇帝起身,厉声斥道:“你将朕的皇宫看成什么了!敢在朕的皇宫里杀人放火,你眼里还有没有天威皇权!”
谢湘江依旧不语。
宏宇帝怒视她伏地的后脑勺半晌,再次怒喝:“你说!”
谢湘江缓缓起身半寸,垂首轻声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猛虎下山,百兽疾驰而不是坐以待毙。陛下,畜生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宏宇帝满腔的怒火突然被这几句浇了一个透心凉。
这女人是说朕欺人太甚吗!
这女人是说朕官逼民反吗!
这女人是说朕暗无天日吗!
她,她可真是敢说!
宏宇帝指着她,还不及再说点什么,却听得谢湘江道:“牵连长公主受责,民女心中惶恐。出身卑贱是民女的罪,民女愿服大不敬之罪!”
宏宇帝那一瞬间很清醒。
是。他不是糊涂。他知道谢湘江就输在出身太差,以下犯上。
他也知道这谢香姬入永安侯府三年,除了有一点香艳之闻,当真没有出格的地方。这次逼死主母,是因为她师兄被打死,她的声名尽毁。今日如此乖张,也是因为被人钳制无计可施。
可是,看着她就这样反败为胜,到底意难平!
难道就因为有人为难,就敢这样走极端?这宫里的哪一个人,是她可以得罪的!
谁给她的熊心豹子胆!疯狗一样,急了什么墙都敢跳,什么人都敢咬!
她还敢把朕砸向她的杯子接住!
宏宇帝不知何故,总是想起这件事,这个人心生反骨不同流俗的有力例证!
不管她有天大的理,难道就让她这样折腾一通,长公主都受罚了,她却脱身无事?
这样,真的不科学!
可是,这丫头说话诛心!因为出身卑贱获罪,她是想让他得罪全天下的老百姓!
又来这套!民意!这该死的出身平民!原本是她出身的短板,现在被她用得沸沸扬扬,成了她的护身符!
他不敢拿她出身说事,他不敢!
说她以下犯上?她可以说她根本不知道是谁要刁难她!她还有那一套所言有虚但是逻辑正确清楚的说辞!
德清,她糊涂!这个时候打压谢湘江干什么!要打压手段用得高明一点也好!
不不,说实在话,德清的手段真挺高明,一只小虫子,牵扯个天意,就把这个谢氏的一辈子都压得死死的,可谁知道谢氏这个女人不按牌理出牌,乱拳打死老师傅。
不是德清的错,也并不是谢氏的错,错的是那个自作主张用柴火为难谢湘江的小太监!没他这横插一刀,谢湘江顺顺当当做完了面,天意所在不见天颜她敢闹什么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