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面前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眉目之间冷厉如冰雪。
“告诉那霍三,再敢乱接生意他的厉生阁就别做了!”
门外响起药伯的应诺声。
苏枭道:“把这个人的尸首给我送到洛阳王家去,告诉王家主和那几个族老,是他们先大开杀戒的,我苏某人势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药伯应了声“是。”当即有黑衣人身手利落地将杀手尸体装入袋子扛了出去,有人身手利落地清理地上的血迹和散落的东西。
不过几息功夫,就恢复了天字号客房的静谧奢华。苏枭静静地仰靠在藤椅上,窗边雨声时缓时急,只有红烛昏罗帐。
洛阳王家。
族老三叔公王锦赫已然七十岁了。他面色阴沉端坐在桌边,烛光跳跃让他的面容忽明忽暗。
他面色冷硬,内心焦灼,只手里金丝楠木的念珠一颗颗从他右手手指和拇指的指腹中滑过,闪着淡淡的柔光。
一旁的管家从门外进来,王锦赫停转佛珠,抬了抬眼皮子问道:“如何?厉生阁那边可有消息传过来?”
管家恭顺地道:“老爷,还没有。”
王锦赫不再说话,眼睛眯了眯,复又开始捻动右手的念珠。
不多时有下人急速跑来的脚步声,王锦赫一下子惊起抬头,和管家面面相觑。
门被人从外面仓惶地打开了,一个小厮奔进来,气喘吁吁惊慌失措地喊道:“老,老爷!不好了!有人送了一具血淋淋的尸身过来,家主请,请您和各位族老过去!”
王家待客的花厅里,几位族老急匆匆地赶过来。看见地上的尸体,诧异地看向了王世崇。
五叔公变色道:“世崇,这,这是,出了何事?”
王世崇被嫡子王谦搀扶着,脸上的恐惧与悲怆一目了然。他抖着手,双唇哆嗦:“那,那逆子,回来复仇来了……”
五叔公与刚赶来的四叔公六叔公面面相觑,半晌,才颤声道:“那,那他,这是何意?”
王世崇指着那尸首道:“他说,是咱们先大开杀戒的,他势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五叔公突然往后踉跄了一步,一时间老泪纵横:“都,都是一家子骨肉,何苦这样……这样骨肉相残啊!竹君这孩子……”
“不要再让我听到他的名字!”一声恶狠狠的声音响起来。却是三叔公王锦赫黑着脸,大踏步而来!他走到众人面前站定,瞪了五叔公一眼,冷声道,“这个不孝不悌的家族逆子,早就已经被逐出宗族,和谁是一家子骨肉!五弟这话,说的忒不讲道理!”
五叔公有些气短,嗫嚅道:“三哥,毕竟……血脉在这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
王锦赫冷笑道:“你和人家连着筋,人家和你连着筋吗!五弟这是还没看到吗!他杀的人都已经摆在面前了!”
王世崇却是看向王锦赫,问道:“这个杀手,是三叔你买的凶?”
王锦赫冷哼一声:“凭什么就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什么叫我买的凶?那个恶徒随便杀个人扔到门上,就敢说是我买凶?”
王世崇“啪”地将一张纸甩到王锦赫面前,悲愤道:“厉生阁开得生死单都送来了,三叔你还在这儿血口喷人!”
王锦赫扫了眼厉生阁的生死单,冷哼一声,冷笑道:“说不定那个家门败类在厉生阁买的生死单,还用的是世崇你亲手给他的银子!”
“你!”王世崇气得不轻,他一时只觉得嗓子发甜,后退一步被王谦搀扶住,哑声道:“三叔,事已败露,你好自为之吧!”
王锦赫冷厉道:“我好自为之?以为他杀了我就会放过你们?你跟他想重续父子之情,巴巴地往他手上送钱的时候,他可有放过你!”
王世崇仰天闭目,喘了口气,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王谦连忙给他拍背,着急地唤“父亲!”
王锦赫瞥了眼王世崇,转目看向自己的几位兄弟,往椅子上一坐,说道:“那大家就商量商量,怎么清除这个家门败类吧!”
众人落座。厅里是王世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六叔公迟疑地对王锦赫道:“三哥,如今筠哥儿……”六叔公顿了一下,讪讪地道,“苏,苏枭,他羽翼已丰,想除掉他怕是……”
“六弟因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任凭他羽翼已丰,不过也就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鸟,凭他一己之力,能撼动得了我们王家这样三百年的世家?除非……”王锦赫冷冷地瞟向咳嗽稍歇的王世崇,嘲弄道,“除非有人又顾念所谓的父子之情,想将我们王家三百年的基业拱手相让!”
王世崇又一下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锦赫冷笑道:“世崇你可别犯糊涂!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对王筠这个家族败类,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软!这次京城牡丹花会上,若是我在,早就处置了去,还容他挑衅上门以死相逼!”
王世崇咳嗽半晌,忍无可忍勃然变色起身怒道:“既然三叔觉得他如此好处置了去!那你便去试试!这具尸体是那苏枭送过来的,他说他势必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王家有钱买凶杀人,人家苏枭也有钱买凶杀人!三叔你就拭目以待好自为之!”
王世崇说完就扶着王谦的小臂往外走,王锦赫也勃然作色,起身将手边的茶盏狠狠地掼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碎片四溅!
王世崇站住,缓缓地回头,目光冷然望向王锦赫。
他多年家主,虽是大多数时间闲云野鹤怡情于牡丹花,但是阅历与见识是有的,此时气场全开,反倒有一种洗练直接的威压。
王世崇开口道:“三叔公,这么些年,三房染指王家经营,欲在王家当家作主,我念在世辰虽然弄权但尚有分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你们三房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王世辰是三叔公的长子,此时被王世崇突然点名,三叔公的目光突然有些躲闪。但面对王世崇三叔公又不肯示弱让步,只色厉内荏道:“世辰怎么了,他好歹是王家嫡系的血脉,你不管事,王家的事不交给他,你难道想着迎那个家门败类回来?”
王世崇冷声道:“家门败类,要说家门败类可不止他一个!三叔公当心夜路走多撞见了鬼!”
夜幕沉沉,有星无月。
王锦赫被管家搀扶着回到自家院落的时候,只有几盏灯笼散发着晕黄的光,院落里一片寂静,连声虫鸣也无。
亥时未到,没到人静的时候。
而且世辰一定要等自己消息的,自己回来了,怎么没有人迎出来?
王锦赫咳嗽了一声,被管家馋进花厅。花厅里亮着灯热着茶,但是没有人。
王锦赫有几分不悦。世辰这是又和那个女人鬼混去了,他去大房那边议事,他竟一时半会儿都等不了!
本来世辰也不是这般急色的性子!看来那个女人是留不得了!
王锦赫怒喝一声,吩咐管家道:“你去叫大少爷过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分不出个轻重缓急!”
管家应声,一溜小跑着出去。
然后没等来管家,等来的却是女子柔柔弱弱的一声“爹”。
王锦赫骇然抬头,却见昏昏暗暗摇摇晃晃的灯影中,一个年轻女子一身缟素,被发跣足,素白的衣襟上一大片黑乎乎的血迹,宛若一枚石子落在血泊中溅裂开来的形状!
“爹!”女子惨然的脸上也沾染了血迹,她向前一步迈入门中,脚下也是浓稠的血迹。
“相公死了,被人一剑封喉,血流了满床满地!”
第52章 洛阳火光满天,他在江南听雨
王锦赫猛然起身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尹素月目光幽幽地望了过来,声息冷淡,再次重复道:“爹,相公死了!”
相公死了!
王锦赫狠厉的目光看向了面前女子素白的脸素白的衣素白的赤足上那如泼墨一般的血迹,顿时如凶狠的豹子一般上前一把钳住了尹素月的脖子,切齿道:“是不是你害死了世辰!是不是你害死了世辰!”
原本冷静淡然的尹素月在他的钳制下开始窒息,她瑟瑟缩缩、娇娇弱弱、惊惊恐恐、怯怯懦懦地求饶道:“爹!是我啊!爹你饶命!饶命……”
管家这时带人闯了进来!
见此情景管家连忙将尹素月从王锦赫手里解救出来,王锦赫狠狠地抓着管家的肩膀道:“世辰呢!世辰在哪儿!”
管家骇然道:“老爷!侍候的人都被打晕了,大少爷在房间里被人割了喉!”
王锦赫犹自不信,他甩开管家一箭步冲了出去,跌跌撞撞地跑向王世辰的房间。
尹素月的整个人晕在了地上,面白如死灰,地上的长发如野草般散开。她却在苍白如纸的垂死面庞上,唇角微挑,绽放一抹如秋叶静美般的微笑。
王锦赫冲进房里,被房里浓重的血腥气冲了一个趔趄。他踉跄着扑过去,就见王世辰四仰八叉地躺在血泊里,喉咙处是一个大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