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岳打马离开的时候,沈时纣心中虽然诧异,但也并没有多在意,他不管秦山岳今天发什么疯,他就要秦山岳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才刚走到门口,便瞧见追风匆匆从门外赶过来,俯在他耳畔说:“世子,秦山岳跑到端亲王府门口去了,要硬闯端亲王府。”
沈时纣的脸色骤然变的铁青。
端亲王府与秦府都处于麒麟街上,一个在街中位置,一个在街头位置,虽说并不近,但秦山岳骑着快马,也不过须臾片刻便能到。
秦山岳跑到端亲王府是想做什么?难道是见白青柠还没死,还想上去补两刀?
沈时纣怒极反笑,直接抢过追风身后的马,翻身纵马奔向了端亲王府。
追风匆匆给身后的私兵打手势,让他们马上跟上。
虽说不知道秦山岳发什么疯,但是眼下秦山岳都打到他们端亲王府门口了,他们端亲王府也不能退让!
端亲王府的人一动起来,秦家的私兵也坐不住了,他们与端亲王府暗中的摩擦不少,万一秦山岳被他们的人下了手呢?
于是秦山岳的几个手下也飞快纵马跟上。
当时众多宾客都匆匆告别、走出秦府的大门口,正好碰见秦府的十几号私兵神色匆匆当街纵马而行,不由得眉头紧蹙,且心生好奇。
此次来秦府的宾客几乎都是朝中大臣,住的近些的,就是秦府的邻居,住的远些的,也不过是隔了一条街,比如康平街之类的,有一些人家瞧见了这么多人往麒麟街的街头走,不由得都驻足往前看。
钱碧玉的家在康平街,与白家离得不远,她要从街尾的方向走,是不可能路过端亲王府的,她自然也瞧不见这个热闹,且端亲王府那边显然聚集了不少男子,不是她能去的。
钱碧玉心中再痒,也只能忍下去,然后随着她的闺中密友们离开,但她到底心有不甘,便派了家中小厮过去偷偷瞧一瞧。
如钱碧玉这样的闺阁女子不好去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府中的一些男客却是能瞧的,一些岁数不大的五陵少年互相结伴去瞧,还有一些朝中官员,沉着眉眼乘坐马车去了端亲王府门口。
人群越聚越多,最后几乎都是结伴往端亲王府走。
沈时纣骑马赶到端亲王府的时候,正瞧见这么一幕。
秦山岳带着他手下的兵站在端亲王府的门口,二十个兵以兵阵的阵势逼在府门前,每个人脸上都是杀气腾腾、一副要闯进去的模样,秦山岳手中握着一把刀,刀锋寒锐,刀尖上还挂着血迹。
端亲王府的私兵拦在门口,六十多岁的老管家手中握着一把墨刀,以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直面秦山岳,神色冷冽的向秦山岳大声呵斥道:“秦将军,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我端亲王府,是没有王法了吗?”
秦山岳双眸赤红,他方才已闯了一次端亲王府的大门,胸口处不知被谁砍了一刀,滚热的血液从他的胸口处流下来,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洼小血坑。
北风呼啸,卷起他身上的绸衣,他的手臂握着刀,上面覆盖着的肌肉曲线紧紧的绷着,声线嘶哑的开口道:“让白青柠出来,你告诉她,我要接她回家。”
老管家沉着脸,尚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破风声。
是箭矢飞过来的声音。
只是那箭并没有能近秦山岳的身,而是直接被他身后的兵一刀砍断了,沉刀与铁箭重重的碰撞摩擦在一起,于寒风中迸溅出两颗火星,箭矢被砍断,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秦山岳侧回过头,便看见端亲王世子高坐于一匹大马之上,手中拿着弓箭,一身华贵的大氅随风飘扬。
秦山岳听见端亲王世子冷笑道:“季某方才听得不大清楚,劳烦秦将军再说一遍,您是要带白青柠回哪儿?”
秦山岳和端亲王世子的目光遥遥对上,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底里汹涌着的杀意。
只是一眼,秦山岳便瞧见了那双熟悉的眼部轮廓,他在梦境中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眼。
是那哑奴!
是那个,在雪山之中为白青柠熬药,给白青柠做饭、最后与白青柠一起死在雪山之中的哑奴!
秦山岳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的脑海之中清晰的将前生今世的所有事情都归拢成了一条线,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白青柠会去公子苑中赎出来一个男人,又为什么,白青柠会对这个小倌如此好。
因为白青柠在报恩,在还债,她因为上辈子的恩情而厚待这辈子的哑奴。
而这哑奴,还恰好是端亲王世子。
上辈子端亲王死的早,端亲王世子又与白青柠一道儿死在了雪山上,所以没有回到京城,也没有被端亲王府找到,而这辈子,白青柠把端亲王世子保护的很好,又被端亲王找到,所以才会产生这么多的变化。
电光火石之间,秦山岳却已将所有的秘密都据悉于脑海中。
他望着端亲王世子脸上的面具片刻后,突然笑出了声。
当时气氛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端亲王世子手中的弓箭直直的指着秦山岳的头颅,好似随时都能一箭射出去似的,但秦山岳却偏偏在这时候笑出了声。
最开始他只是低笑,但几声过后,笑意逐渐癫狂,他的胸口处淌着血,随着他的笑声,胸口处的伤口流出更多的血液,但他不在乎,他大笑着,举起手中的刀,指着端亲王府的大门,掷地有声的说:“世子听不清,秦某便再讲一遍,我说,我要带着白青柠回家!我要、带着、白青柠、回、家!”
沈时纣拉开弓,一箭射向了秦山岳的头,随即“铮”的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刀,驾马冲向了秦山岳。
他这一箭像是战鼓擂起一般,他身后的私兵立刻跟上。
那支箭射到秦山岳身前时,被秦山岳一刀砍开,箭被砍开之后,沈时纣整个人便飞扑下马,从高向下一刀砍向秦山岳。
沈时纣用了十分的力道,手臂上的青筋都随之鼓起,秦山岳不躲不避,将刀柄横举,两把刀重重的撞在一起互相角力,两个男子也几乎是面贴面。
他们俩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涌动的杀意与运行的蓬勃内力,四目相对之间,彼此眼底里都带着对对方浓烈的厌恶。
他们都恨不得一刀把对方砍死。
“你想带她走?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你杀了她,昨日你就想杀了她!秦山岳,你休弃她另娶,你放任另一个女人侮辱她,你在宫内强迫她,你把所有恶事都做尽了,你没给她留下任何一条活路!你逼着她做了多少事?若非是你,她何须去鹿鸣山?她何须把自己置身于狼群?你连一点情面都未曾给她留下过,你现在又凭什么带她回家!”
端亲王世子的刀高高举着,他似乎被秦山岳方才的话激怒了,露出来的那双眼里都充斥着血丝,他一字一顿的喊道:“你想带她走去哪儿?走去秦家吗?那根本不是她的家,你忘了你是怎么让她从秦家出来的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再来找她!她根本不会和你走!”
“她会,她会跟我走。”秦山岳锋锐硬朗的五官因为用力而紧紧绷着,他的额头上有青筋在跳起,不知道端亲王世子的那个字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在一片刀光血影中炸响,他吼道:“她爱我,她从来都没有忘记我,只要我和她道歉,她就会和我走!”
沈时纣听到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可笑,满腹的愤怒都随之消散了,他收刀、骤然后退。
在他们两个人的四周,是打做一团的端亲王府的私兵与秦府的私兵,在远处,是一群围绕过来看热闹的文武百官,在更远的地方,是高矮起伏的墙面与元嘉四十六年的雪,沈时纣站在秦山岳的面前,用一种讥讽的目光看着他,问道:“她爱你吗?”
秦山岳被沈时纣眼底里的讥讽激怒了。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紧绷而颤抖,他握着刀,用一种格外坚定的目光说道:“她爱我,她比你想象的更爱我,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我。”
“她恨你,她想让你死。”沈时纣现在觉得秦山岳既可笑又可怜,像是个被人愚弄了的蠢货,他高抬着下颌,语气都变的悠扬了几分:“你知道昨日她中毒后,倒在我怀里,晕过去之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秦山岳听到“中毒”这两个字的时候,挺拔的脊背都跟着僵了一瞬。
见秦山岳不说话,沈时纣不由得低笑了两声,他慢悠悠的说道:“她说,要我杀了你,秦山岳,她临死之前都想杀了你,她又怎么会爱你?”
“你不懂。”秦山岳听到这话的时候反倒笑了,他的嘴角缓缓扯开,眼里有泪流出来,分明整个人已经是狼狈不堪的模样了,但却笑的格外刺目:“她就是爱我,才会想杀了我,她还在怨我,所以她才会恨我,才会在意我。”
沈时纣被他的诡辩激的握紧了手中的刀,他分明知道白青柠不爱秦山岳了,但是却还是被秦山岳脸上这种笃定的表情所惹怒,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疯子”,然后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