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柠的院落是在整个端亲王府的最中心的院落,四周都有私兵不断巡逻,沈时纣进厢房里的时候,白青柠已经醒来,正坐在桌边的塌上看书。
她还在病中,便没挽发鬓,只是简单的在脑后用手帕束了个垂尾,身上穿了一个纱织的素色衣裙,大概因为她病中的原因,所以屋内的地龙烧的很热,她的四肢都很舒展的在矮榻上的软枕上依靠着,手中拿着一本闲书,正怡然的读着。
白嫩的手指将一页纸张翻过,恰好门外传来敲门声,白青柠唤了一声“进”,便瞧见端亲王世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面上带着一副白玉面具,身上披着一件玄色镶金边的大氅,身上裹着北风的冷意与淡淡的血腥气,左手中还夹着一张拜帖,走进门来时,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浓浓的不善气息。
像是被谁招惹到了一般。
白青柠瞧着新奇,不管是沈时纣还是端亲王世子,都从未向她表露过这样尖锐的情绪,她把手中的书放到矮桌的面上,抬眸去看端亲王世子,从矮榻上站起来,准备向端亲王世子行礼。
端亲王世子身上那股子不善气息缓了缓,向旁边侧了下身,于白青柠说:“你身上还有余毒未清,不必下来。”
白青柠便又坐回去,靠在软枕上,抬眸看向端亲王世子脸上的面具。
今儿个他戴的是个玉面具,这玉是和田暖玉,质地温润,将他的下颌线都包在里面,照例只露出来一双眼。
那双眼瞧见了她,便匆匆的偏开了些,不敢看她,但白青柠还是从里面读出了些许怨气来。
怨气?
白青柠缓缓挑眉,从桌上端起一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才开口道:“之前小女中毒,一直昏睡不醒,今日才刚醒来,得知是被人送到端亲王府,被世子搭救,承世子之恩,才能活下来,小女先行谢过了。”
端亲王世子点头,照例只崩出来三个字:“不必谢。”
白青柠便又道:“不知端亲王世子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端亲王世子瞥了一眼天色。
折腾了这么一天,外面早已是暮色四合了,大片大片湛蓝色的云压在灰白色的天上,日头远远地缀在远处的屋檐后,只露出一片赤橙色的光,随时都能掉落下去的模样。
端亲王世子自己坐在塌上,与白青柠面对面,只隔着一个矮桌,问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白青柠大病未愈,折腾了一天一夜,现在人都恹恹的,端亲王世子这样一提,她的脑子才慢腾腾的动起来,想了片刻后,她才道:“今日...想来应是秦将军大喜的日子吧。”
之前赵红珠给她发了请帖,但是她并没有接,而是叫人送回去了,后来又被追杀,中了毒,到现在才停下来缓一口气儿,秦山岳的婚宴她都忘得差不多了,被端亲王世子这样一提醒,她才记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儿。
“白姑娘果然还记得。”端亲王世子在一旁突然哼了一声,语气莫名的有点阴阳怪气。
白青柠诧异的抬眸看向他,还是只看见了半个面具,端亲王世子又用半张脸对着她了。
“今儿个...在秦山岳的婚宴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白青柠猜测了半响,斟酌着和端亲王世子询问道。
她想不出来能发生什么事,上辈子秦山岳与赵红珠成亲的时候,她已经被烧成一捧灰了,对接下来的事情一无所知,而看端亲王世子的这个样子,可能还发生了不小的事情。
端亲王世子被白青柠这样一问,突然回过头来看向白青柠,然后语气硬邦邦的说道:“秦山岳在婚礼上反悔了,不想娶赵红珠了,而且还跑到端亲王府门口,要硬闯府门,说要见你。”
白青柠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继而微微拧起眉头,被水色浸润成烟粉色的唇瓣微微抿着,重复着端亲王世子的话:“大婚之日,放着新娘子不管,跑到端亲王府门口发疯...世子与他打起来了吗?”
白青柠好似知道端亲王世子身上这股子血腥气是从哪儿来的了。
她也知道为什么这个端亲王世子一进门来,就摆出来一副自个儿受了委屈、满腹怨气的样子。
白青柠的话让端亲王世子回想起秦山岳当时和他打起来的时候,掷地有声的说的那些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醋劲儿又一次顶上来,他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的将手中的拜帖举起来,然后“啪”的一下摔在了桌子上。
白青柠低头去瞧,便看见了一张鸦青色的拜帖,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秦山岳的名字。
“这是秦山岳的拜帖。”白青柠又听见端亲王世子坐在对面,抱着胳膊说道:“他说,后悔当初迎娶赵红珠了,还说要跟你见面,请求你的原谅,你,你要不要见他?”
85、追妻火葬场(一)
端亲王世子说到最后的时候, 声线越发冷硬,整个人却紧紧地绷起来, 像是只故作不在意的狐狸, 扭过头去不看白青柠,但耳朵都竖起来了。
白青柠的目光在桌上扫过,又在端亲王世子的面具上扫过, 眼底里荡出了些许笑意,她问:“青柠也不清楚秦将军在折腾什么, 世子可否为青柠解惑, 您说,青柠是见, 还是不见呢?”
端亲王世子的脸色都藏在面具后面, 看不见, 但他的声音却越发紧绷。
“你自己的事情。”端亲王世子的语气又冷又硬, 隐约间还有点阴阳怪气:“我与白姑娘不过是互相合作罢了, 一个外人而已,没什么能为白姑娘解惑的。”
白青柠闻言, 恍然点头:“世子所言极是, 这本就是青柠的事,不该给世子添麻烦的。”
说话间,白青柠拿起了那张请帖, 打开后, 看里面秦山岳写了什么东西。
秦山岳在请帖里也就写了那么几句话, 翻来覆去也没什么新奇的,但是白青柠却好像是在里面看出了什么门道似的, 一直拿在手中看。
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捧着鸦青色的拜帖, 她的手指动一下, 端亲王世子的目光便跟着落过去一下,最开始只是焦躁,等到最后,端亲王世子已经有点恼了。
不就是一张请帖吗?有什么好看的,就那么几个破字,还能看出花儿来?
“你之前不是和我——和你那个小倌说,叫他杀了秦山岳吗?”端亲王世子那双藏在面具后面的瑞凤眼死死地盯着那张拜帖,问道:“你现在还捧着他的拜帖看什么?”
那拜帖上面写的东西他都看过了,没什么特别稀奇的内容,难不成白青柠是在看秦山岳的字儿吗?
秦山岳的破字有什么好看的!
这种花心滥情的狗男人写的字都是脏的,被秦山岳摸过的拜帖就应该直接撕掉!
“民女只是在想,他为什么突然来寻民女。”白青柠把端亲王世子这一副恶犬生气龇牙咧嘴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得一阵手痒,想去挠一挠他的下巴。
白青柠伸手在桌上拿起瓷杯捻了捻,才继续说道:“民女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去的好,民女担心有诈。”
毕竟,秦山岳之前还非要弄死她,一副与她不死不休的样子。
顿了顿,白青柠又问道:“世子可知道,我那小倌与我那妹妹如何了?我这些日子一直歇在端亲王府,自是没什么危险,只是担心我留在雾林院的几个奴仆。”
端亲王世子听到白青柠说不去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听到后一句时又酸溜溜的哼了一声:“白姑娘的妹妹好着呢,每天吃得好睡得好,白姑娘不在的这几日,没人瞧着她的功课,她人都胖了一圈了,倒是白姑娘的小倌,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再见不到白姑娘,怕是要疼死了。”
白青柠长长的“噢”了一声,缓缓将手中的拜帖放在桌上,道:“既如此,我便早些回雾林院吧,几日不见我那小倌,我也确实颇为想念他。”
刚才还阴阳怪气的端亲王世子突然又不说话了,等白青柠怡然自得的又饮了一口茶水的时候,端亲王世子才开口道:“我之前瞧那小倌,也就那副模样,比之秦山岳秦将军差了不少,没权没势,不知白姑娘瞧上了他什么?”
白青柠睨了一眼端亲王世子。
端亲王世子端坐在对面,两眼不看白青柠,只是盯着手里的茶杯,好像那茶杯里面有一方天地,他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倒是一双耳朵越竖越尖,不肯错过白青柠发出的一点动静。
“我瞧上他——”白青柠似乎是思索了片刻,然后才道:“年轻貌美,性情温顺,颇为讨我欢心。”
端亲王世子不说话了,闷闷的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后,才道:“那他日后人老珠黄了呢?白姑娘就要移情别恋,去寻旁的男子了吗?”
白青柠听的好笑,后背向后一仰,靠在软枕上,眼眸里都荡漾着些许柔光,笑着道:“世子此言,说的民女好似那种薄情寡恩、花心滥情之人。”
端亲王世子又不讲话,只是固执的又问道:“我看那小倌也不过如此,万一有那么一天,你碰见更好的,是不是就要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