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柠将这请帖看了两遍,然后给春和景写了一封信,又给了那跑道的春和景的小丫鬟些赏,让小丫鬟把信带回给春和景,然后才坐在厢房的椅子上思索。
她不知事情哪里出了问题,上辈子这个时候,面儿都没见过的秦三娘这辈子居然会邀约她参加围猎宴。
而她也有些意动。
她送过去的春和景不一定能够成功,如果她也到了,里应外合,岂不是留了一招后手?
虽说事情有点出乎意料,但是是一个不错的戏码,而她也自然不会独自一人前去秦三娘的邀约,她会带上府中的追风一起。
端亲王府的人,定是能保护她的安危的,秦三娘邀约她,多数是在打着什么不好的心思,而她,也是在惦记着秦三娘的账本。
人家是来者不善,她也是有备而来。
白青柠便让丫鬟把追风唤来,与追风说了自己要出去赴一趟约,需要追风保护,追风便问:“需不需要告知世子?”
白青柠点头:“告知,你且与端亲王世子说,我是要在为世子谋划。”
此事确实应当要端亲王世子知道,毕竟秦三娘是秦家的人,她与秦家人凑到一起去,自然要与端亲王世子提前通知一声。
追风行礼退下。
他退回到厢房的时候,沈时纣正坐在文案前,拿着一本书苦读。
夜色浓郁,一盏孤灯放置于案上,书案上的男子眉目清冷,一身书生白袍如山中雾林般出尘挺拔,宽大的袖袍中探出一只棱骨分明的手,正在缓缓地翻动书页,碰到难以思索的问题,他舒朗的眉目会为难般的拧起来。
若是叫寻常人看了,恐怕会以为这是个寒窗苦读的好儿郎。
追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向了沈时纣手里的那本书的书封上——挽心一百计。
这是世子前两日从公子苑里得来的宝贝,说是只要全都学会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都能哄的团团转,沈时纣自回来以后,苦读一个时辰了。
听见追风进来,沈时纣头都没抬,盯着那书本看,一边看一边问:“她此次唤你过去,是和你问了我?”
想来也是,白青柠除了问他,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唤追风了。
沈时纣忍不住轻轻地捻了捻手中的书页。
自从得到了这宝贝之后,日日照着这书上所说而行,这书上说,他们对恩客不能太热络。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讲究的就是个你拉我扯,他总是缠着白青柠,白青柠肯定会感到厌烦,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就需要往后退一些。
白青柠两天没瞧见他,自然就会想他,然后会主动来找他,他只需要把白青柠在床第间伺候好了,他便能成功上位。
所以,关键还是要在床底间把白青柠伺候好了。
沈时纣又想起了那天早上,白青柠与他同躺在一张塌上的时候,他所触碰到的一切。
那日的床褥他一直都没舍得换,每次睡都要换一件新寝衣。
沈时纣想,白青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再来与他同榻呢?他下一次同榻是不是可以伸手抱一抱亲一亲了?
他想着,却发现追风半响没有回应,不由得拧眉望向追风,道:“她与你问我什么了?”
追风的唇瓣紧抿着,一言难尽的望着沈时纣,在沈时纣无声的督促目光中,硬着头皮说道:“夫人说,她后日要去鹿鸣山参加围猎宴,围猎宴持续时间长达四日,这四日中,她都不会在府里,要属下随身保护。”
沈时纣的脸色渐渐沉下来,他紧紧地绷着脸,问:“还有呢?”
追风舔了舔发干的唇瓣,道:“还有...夫人说了,此事要告知端亲王世子。”
沈时纣一张谪仙般出尘的脸渐渐泛红:“还有呢?”
追风摇头:“没了。”
沈时纣一把将手中的挽心一百计扔掷到了地上,冲着一本书发脾气:“烧了!”
什么破东西!
追风匆匆抱拳:“是!”
他将书捡起来,走到炭盆边儿上,将书放置进去,又听沈时纣问:“白青柠一会儿要去哪?”
“要去看秋月姑娘,秋月姑娘正在弹琴。”追风说:“就今日,白夫人专门给秋月姑娘请了礼仪嬷嬷,教秋月姑娘言行举止,弹琴下棋,日日督促,十分勤勉,秋月姑娘几次犯错,手掌心都被打红了,偷看话本就被罚不许吃零食,秋月姑娘抱着夫人的腿哭,夫人都没手软呢。”
沈时纣的脸色更难看了。
找了侍卫,找了端亲王世子他,还要找秋月,每个人都找了,就是不找他!
不行!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
“去跟白青柠说!”沈时纣气势汹汹的拍了桌子。
追风在面具后的脸充满期待,蹲在炭盆前昂着头等着沈时纣吩咐。
世子好气势!
他们端亲王府要站起来了吗?
“告诉她我吐血了!她再不来我就要疼死了!”沈时纣高声喊完后,从书案前站起来,一头倒在了厢房的床上。
追风:...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们端亲王府就没有雄风这种东西吧!
等炭盆里的书烧完了,追风应沈时纣的吩咐,去白青柠的厢房前与丫鬟传了话。
没有白青柠的召见,他是不会踏入厢房的。
丫鬟又与白青柠传了话,片刻功夫,白青柠便从里面走出来了。
“又吐血了吗?”白青柠问。
白青柠的目光太过清透,像是一汪深泉,一眼望过来时能看透这世间所有的谎言虚妄,虽然脸上有面具挡着,但追风还是觉得有些羞愧。
帮着自家世子用这种方式争宠,实在是——
追风红着老脸,说道:“没错,瞧着分外严重,都快活不成了。”
白青柠抖了抖裙摆,闻言点了点头,煞有介事的说道:“这般严重啊,那得去瞧瞧了。”
沈时纣晾了她两天,她也晾了沈时纣两天,瞧着沈时纣是憋不住了。
她走到沈时纣的厢房里的时候,沈时纣已只穿着中衣躺到了床上,正在读书。
以前每次来的时候,她都以为沈时纣身受重伤,只顾着照顾沈时纣的伤口、身体安危,而没有察觉到一些旁枝末节,今日过来一瞧,才有心思看点别的。
比如,沈时纣的中衣领口是开着的,且恰好露出胸膛与脖颈上的伤疤,再比如,他的手帕藏在枕头下面,却又露出一点点,在手帕上还沾染着一点红色。
看上去像是刚吐完血,又不想被人发现,所以偷偷藏好,但又偏偏露出来一点,会叫人无意间发现。
白青柠一到,躺在床上的沈时纣匆匆把书本收起,先是咳嗽了两声,然后才一脸不安的说:“是我不好,前些日子被人伤的太厉害,一直养不好,反反复复的,总劳驾夫人来看我。”
说到这里时,沈时纣似乎分外羞愧,眼睫微微垂下来,一张白玉般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跳跃着鎏金般的绯色。
他有一身如月般明透的皮肉,清冷冷的显着水色,透着些矜贵的凉意,可颊面上那抹红极艳极浓,玉色生香,墨色的发垂在他两侧,发间被烛火的光晕映出一片暖色,让人想摸摸那发是凉的还是热的。
说完话后,他抬起眸来瞧一眼白青柠,和白青柠对上视线时又飞快垂下来,白青柠觉得他眼里面是藏着点什么东西。
那是一把有些拙钝的、明晃晃的钩子,用尽全力的来勾白青柠一下,然后再飞快缩回去,假装自己没动过。
白青柠便想起了秋月常说他的话,这是个男狐狸精。
还总藏不好自己的尾巴。
白青柠想起沈时纣当时在御花园里跟秦山岳打架的事儿,心里便软了几分,再一瞧他此时这个样子,眼前便浮现出了一只小白狐狸,蹲在她的脚边,偷偷伸出爪子试探一下,然后再飞快缩回去,扫她一眼,再来试探一下。
“你没有不好。”白青柠说:“既然病了,那边休息,我陪你坐一会儿。”
沈时纣便觉得小腹发紧,他又想起了白青柠之前陪着陪着睡着了,被他抱上床的事情,他便捂着胸口,一脸虚弱的倒回到了床上。
他闭着眼,但没睡着,一只手不老实的在床侧动了动,一直挪到白青柠的衣裙边儿上,手背贴着白青柠的衣裙,然后才安静下来。
白青柠便在烛火的映照下端详他。
她重生而来,还从未如此认真的瞧过沈时纣。
那一晚,白青柠只陪了半个时辰便起身了,她可不会让那天白天醒来、俩人互相装睡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只是她起身离开的时候,瞧见沈时纣贴在她衣角的手颤了颤,似乎想拉住她,但又没敢。
白青柠的眼前又浮现出了乱挥爪子的小狐狸。
她的唇瓣微微勾起,便走过去,将沈时纣的手放到被子里,拍着他的被子,像是哄熟睡的小孩儿一样低声哄他:“早点睡,我过段时日忙完了再回来看你,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