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都给打断了一只呢。”赵红珠坐在旁边,面色含笑,轻声的补了一句:“他私德有亏,日后怕也是难寻佳偶了。”
一群姑娘们便义愤填膺的骂起来了,多是说白云鹤负心薄幸,孙袅袅可怜的,至于那个外室倒是没人提。
不过事情闹的这样大,孙家人就算是为了面子上好看,都会保这外室一次,至于以后,这外室会不会被白云鹤暗中报复,孙家人也不会管了。
赵红珠垂下眼睑,听了片刻后,叫丫鬟拿了点吃食点心来,与她人继续聊天。
而她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门外,刚才已经被赵红珠送走了的嬷嬷贴着墙边站着,听着她们聊天,等她们都休息了之后,嬷嬷才从东院墙边离开,走到了主院内。
主院的厢房内,地龙将房内烘的暖暖的,在厢房的一张罗汉床上,秦三娘依靠着床头坐着,手臂下垫着金丝软枕,旁边两个小丫鬟在替她的脚趾染色,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捧着一盆冬枣,过头顶,给秦三娘享用。
白嫩的指甲被染上深粉的颜色,秦三娘一边看着自己的脚,一边问道:“赵红珠可问了白青柠?”
“未曾。”嬷嬷老老实实的交出了那枚银镯子,把赵红珠到了东院后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
之前嬷嬷说秦三娘去接客人了只是托词,秦三娘压根就没出厢房,美滋滋的躺着,等着人齐了再出去。
嬷嬷说完了话,秦三娘听了片刻,低低的嗤笑了一声。
这个赵红珠啊,满身都是心眼。
秦三娘随意拿了个枣子,一边塞进嘴里,一边说道:“人家赏你的,收了就是了,下去吧。”
嬷嬷点头走了。
秦三娘抻了个懒腰,随意踢了一脚旁边的小丫鬟,那三个小丫鬟便识趣儿的都走了,唯独秦三娘一人留在榻上,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枣,脑袋里想的却是赵红珠和白青柠。
她也算是秦山岳两段感情的见证人了,这俩人一个浓艳明烈骄蛮恣意,一个温柔似水平和清冽,截然不同的类型。
按她的性子嘛,是一个都不想沾,赵红珠太聪慧,满身都是心眼,谁她都算计,白青柠又太冷情,一般人入不了她的眼,难处。
但是之前她回了京,知道老太太病重,去瞧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说,要让她把这两个女人搞到一起去,这俩女人有仇,只要凑到一起,肯定会死一个。
不管死那个,老太太都高兴。
秦三娘本来不想掺和秦山岳的感□□儿,她这个弟弟太重情,爱上一个人,就满心都是人家,总是把自己搞得很狼狈,她不想管,可一想到这俩女人打一起,她又觉得有趣。
这京城里有趣的东西太少了,除了男人和钱,能多一样也好。
她吃完了枣子,便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任由几个小丫鬟给她打扮。
秦三娘生的浓眉大眼,反而有几分英锐之气,眉宇间又聚着几分懒散妩媚,看起来像是个牙尖带毒的美人蛇,她选的衣裳也很出格,衣襟半开,露出胸口雪白,行走间风情万种。
今晚是有晚宴的,她的秋日围猎宴之前,还宴请大家一起在她的主院前厅的花园里吃烤肉。
据说是蛮族那边传过来的吃法,把肉穿在铁签子上,然后撒上各种调料,期间还有蛮族的少男少女们伴舞。
她很喜欢这种氛围,让她恨不得溺死在纸醉金迷里。
秦三娘把自己打扮好后,便去了主院,如她所料,白青柠和赵红珠都来了。
49、偷账本(一)
她的花园中早就摆放好了矮桌和跪座, 以及挡风的屏风、最中央的地面上还铺满了羊毛毯子,每一个矮桌的旁边都跪了两个模样艳丽的异族奴隶, 为座位上的客人烤肉, 后头还有穿行的嬷嬷与丫鬟等着吩咐。
俨然一副井然有序的样子。
烤肉宴在京中不算少见,大奉地大物博,很多外商来做生意, 所以也带来了各地的饮食文化,只是大奉人为战胜国, 人人自傲, 多看不起他国人,唤他国人为猢狲, 自然也就瞧不起猢狲的文化, 特别是官宦人家, 都抬着下颌看猢狲, 明面上从不与猢狲来往, 所以烤肉宴多在民间流行,便宜量大, 很受脚夫力士的喜爱。
在西街那种地方, 就有专门做烤肉的食肆。
宴会中的姑娘们岁数都不大,又是闺阁之女,没瞧见过这种宴会, 新奇又兴奋, 偶尔还会瞥一瞥男席。
秦三娘混的是外京圈子, 什么三教九流都认识,又搭着秦山岳, 京中很多人都想讨好她, 相比女子, 男子则没那么多忌讳,所以今日男席上坐了很多客人,什么岁数的、娶妻的没娶妻的都有。
看的见京中风流子弟,也瞧得见容貌各异的外商,鱼龙混杂,什么都不挑。
席中之人没几个识得白青柠与赵红珠的,一来是她们以往都没在京中抛头露面、参加过这种宴会,二来是这群人身份也低,就算知道赵红珠和白青柠的名字,也没人知道她们俩就是本人。
白青柠还在人群中瞧见了春和景。
春和景和几个高大蛮商挤在一起,正大碗喝酒,一开口就是地道的蛮语,十月底、十一月初的大冷天,穿着露出胳膊的皮毛坎肩,头发胡乱的绑成辫子垂在身后,脸上涂抹了蛮族的妆容,是用大红色和大绿色的颜料在脸上画了三道痕迹,任谁瞧了她现在这样,都不会怀疑春和景的身份。
白青柠看向春和景的时候,春和景也看向了她,两人的目光穿过篝火与人群的发饰衣袍,远远地碰上一瞬,又像是润了膏脂一样飞快滑开,春和景所坐的位置,还恰好避开了赵红珠的视线。
她现在的变化虽说很大,但赵红珠是见过她的脸的,她怕赵红珠认出她来,会打乱夫人的计划。
她乔装打扮至此,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当晚的宴会闹到了很晚,天色暗沉沉的,席上的姑娘们都吃醉了酒,比平时热络很多,有男子来搭话,也有人回了话。
白青柠倒是一直没醉,她在打量秦三娘。
秦三娘有个不离身的皮质腰包,防水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带在身上,她的衣裙略显风流,这腰包紧紧地箍在她的身上,显得不伦不类,但她也不在意,显然习惯了。
别的人都不知道这包里是什么,但是白青柠知道,她瞧见过秦三娘在秦山岳的书房里打开,里面是一个账本,记录了秦三娘收受的所有贿赂,细致到人名,时间地点。
一场酒宴结束,白青柠带着丫鬟又回到了南苑。
南苑没有东院大,但颇为雅致,院中还栽种着青竹,迎着寒风飒飒的晃着树叶,白青柠一路回了南苑里,丫鬟早已将床铺都收拾好、在屋内燃了火盆,她让丫鬟都出去之后,打开窗户,向窗外喊了一声“追风”。
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身影便从屋檐上翻了下来,对方一身墨色劲装,腰间系着精铁腰带,手腕上戴着护腕,左手挎刀,面带精铁面具,落地时悄无声息。
白青柠在心里暗赞一声。
端亲王府的侍卫便是与众不同,这等身法,任谁都发现不了他。
“人都准备好了吗?”白青柠问。
“准备好了,都在密林里等着了,明日会一直跟着我们。”侍卫的声音嗡嗡的从精铁面具后面传出来,姿态恭敬,整个身影都隐匿在昏暗中,白青柠只能在淡淡月光中看到一点轮廓。
“好,你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进山,你全程跟在我身边,还有,潜伏着的侍卫不要被其他人发现,我不让他们出来他们就不要出来。”
白青柠两只素手撑着窗户,等侍卫点头之后,便关上了门。
门外的人影没有动。
他望着门内白青柠的身影。
木门上雕刻着几朵艳丽的花,上面是用白色丝绸做的窗纸,他看见白青柠曼妙的身影在窗前晃了两下,然后吹熄了烛火,去塌上休息了。
门外的侍卫摩擦了下手中的刀柄,并没有如同白青柠所想的那样离开,而是重新上到了屋檐砖瓦上,躺到了琉璃瓦上,枕着手臂看天上的月色。
世人的月亮在上面,他的月亮在下面。
子时夜半,一阵北风吹来,卷起了侍卫身上深黑色的衣袍,北风席卷而去,月光透过白色丝绸打落到厢房的地面上,厢房内的白青柠在床榻上翻了个身,疲惫的睡了过去。
一间房,两个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哑奴在用这种方式靠近她。
一夜过去,第二日,山庄内的人都早早地起了身。
他们今日要去围猎。
白青柠换了一身青白劲装,往日一直盘成鬓发的青丝束了一个高马尾,清丽的脸庞便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飒爽英气,不说话的时候甚至有些锋锐。
她像是突然扒下来那层大家闺秀、冷清夫人的皮,换成了一个侠女似的。
白青柠出身虽低,但白夫人一门心思想让她高嫁,君子六艺都叫她习过,她生的柔弱,手臂力量不足,拉不开弓箭,但控马很好,所以这趟出来,她特意带了机关弩,虽说射伤力会比弓差一些,但更适合她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