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父王的决定没人能改变。”
“怎么这样”鹿瑶陷入低沉情绪里,连尼罗河庆典都不让他参加,这跟过年不让孩子回家吃团圆饭有什么区别!
他们沉默地走到搏击场门口,门开着,里面沙地上还有他刚训练完的痕迹。
孟图背对着她,在休息处的木箱里翻找没怎么用过的药膏。
鹿瑶再三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定,拉住他轻声说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什么?”孟图错愕的愣住回头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去干什么。”
“我知道,所以我陪你去。”鹿瑶这次语气更加坚定,她掰着指头一条条数自己要跟去的理由。
“你看啊,首先呢,我们刚把尼弗尔打了一顿,虽然他表面上不会追究,但以他的行事作风一定会暗地里打击报复,万一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怎么办?”
她默默将大拇指贴回掌心,这是第一条。
“其次,父王对我也挺不满意的,这段时间时常找人敲打我,劝我回归王室,前前后后都是那一套说辞,我听着烦透了,正好出去躲躲清静。”说完食指也收了回去。
“最后呢,嘿嘿。”鹿瑶笑了下,最后这条完全出自她的私心,“我还没离开过底比斯,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三条,足足三条理由,她觉得这理由相当充分。
孟图默默听完,拉过她的手帮她把手上的灰尘吹干净,手指蘸了药膏正要往伤口处抹,忽然停住,在鹿瑶疑惑的眼神中,把手上的药膏抹她脸上,随后拿起一块儿干净的纱布又重新沾了一些。
“诶!你有没有在听啊!”鹿瑶搓搓脸捶了他一下,感觉自己刚才好像白说了。
“阿拜多斯是和北部接壤的边境。”孟图看了她一眼,“城内悬挂底比斯的王旗,城外沙漠断崖上就挂着上埃及人的尸骨。”
“说是行宫,其实也只是奥西里斯神庙旁一座附殿,父王让我去反省,可不是去玩的,”
他把涂好的药膏收起来,保持着蹲立的姿势,自下而上注视坐在台阶上的鹿瑶,浅金晨曦搭在他肩上,在某个瞬间仿佛与多年后的身影重合。
“我去。”鹿瑶语气坚定。
“你的神庙呢,不管了?还有那个被你救回来的奴隶。”
“这倒是个问题”
鹿瑶沉思。神庙那边没什么,工匠已经画好了建造图,她能帮忙干的活也都干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等工期结束后验收,不过那至少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就是霍普扎法这边,有点不好办,孟图和她都不在,把他安排在哪里合适呢
“你需要一个书记官吗?”鹿瑶深思熟虑后问孟图。
“从今天起,你就是孟图殿下的书记官了,你可以搬去宫廷行政人员住所,等伤养好之后再赴任。”临走前,鹿瑶如是向霍普扎法交代道。
孟图手下有三个书记官,负责记录他说的发言,收取抄录陛下发给他的书面命令,为他整理学科笔记。换言之,他不缺人手。
但鹿瑶坚持把霍普扎法塞到他的队伍里,并且竖着大拇指向他保证,“相信我,霍普扎法一定会是你最得力的助手。”
但当他问起原因时,她就开始支支吾吾,挠头咬嘴唇,半天说不出个正经话。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毫无理由毫无根据的推荐,孟图接受了。
“真的吗?”鹿瑶没想到他这么容易说服,惊讶到忍不住反复确认。
他也太好说话,太包容她了,让鹿瑶忍不住产生种祸国殃民的错觉。还好她推荐的是优秀的霍普扎法,要是她心血来潮推荐迪姆西克可怎么办,这人真是,从小就有做昏君的天赋。
鹿瑶脸上白一阵粉一阵,肯定又在想奇怪的东西,对此孟图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她边想边眯着眼看她笑倒是头一次。
“真的。”他好心情的许诺。
也不知道该说鹿瑶眼光好还是直觉准,努比亚战争南下时,他在霍普扎法家族还没遭到清理前就见过他,那时的霍普扎法和他父亲一起,与底比斯王城军协议投降归顺事宜,那时孟图就对这个人印象不错,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可惜身份卑微,底比斯人才济济,他没有必要非让一个奴隶跟在自己身边。
不过,如果安排一个无所谓的闲职就能让她高兴,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内芙露大人,您为我做的太多了,我该如何感谢您?”霍普扎法听到了他们全部的谈话,看向鹿瑶的目光闪烁光芒,从遇到她那一刻起,他那段屈辱痛苦的人生仿佛就此结束,与她一同到来的是重生的希望。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将她的手背贴在自己额头上,向她传递自己发自心底最真挚的谢意,然而稍微一有动作,背上的伤口就有裂开的趋势。
鹿瑶按住他不顾一切也要起身的肩膀,马车已经在殿外等着,她安抚性的拍拍他,语气温柔,“不用谢我,每个遇见你,真正了解你的人都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因为你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她帮他重新躺好,看他不甘心,不可置信的张口,想了想又补充道。
“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就先把自己照顾好吧,你现在可是孟图殿下的书记员,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争取做个忠诚能干的好臣子。”
这些他是能做到的,即使做不到也会逼自己做到。霍普扎法注视她离开的背影,伸手掬一把绸缎样的银光,在心中默念。
因为我本身很好
她要我做忠诚能干的好臣子
月光原本是温暖的吗。
第63章 无信仰者的信仰
阿拜多斯,一个极度崇尚冥界之神奥西里斯的城市,早在古王国时期,人们便在此为这位神祇建立神庙,唱诵他的神话,祈求丰收和永生,同时也是历代法老王权的象征。
这个上下埃及宗教信仰氛围最浓厚的精神心脏,即将迎来两位怀揣神秘使命的客人。
由于鹿瑶自穿越后就很少离开底比斯,因此对于这场旅程,她的期待远大于旁人,从战船出发那一刻起,她就想好了未来一个月要怎么度过。
“乌姆加卜王室墓地,唔,参观一下。”她在地图上画了个星。
“据说神圣市集上有卖护身符的地方,得逛逛……”看不清名称的街道某处被圈起来标记。
“那里环境怎么样?和底比斯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她坐在船舱里抬起头,看向孟图,一连三个问题投石器一样抛给他。
“出发前我就说过,我们不是去玩的。”孟图头也不抬的回应,摆弄组装手里的飞鹰木件。
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去反省的,哪有人带着一支九百人的军队去边境反省?
更奇怪的是军队跟他还要分开行动,孟图和她带着二十个随身侍卫乘战船走尼罗河水路,军队从沙漠无人区穿行,会比他们晚到个五天。
真是信了他的邪。他那天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模样绝对是故意装出来逗她的,可惜上船那一刻她才意识到。
“哦,我就是随口问问,跟你客气一下。”她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偷渡这几天一直待在船舱了实在无聊,“知道你不能去玩,所以我替你去啊。”
她背着手乐颠颠的逛到孟图面前,不料船身遇到一团急促水流打了个旋儿,船舱随之猛地一颠,把她整个人甩的朝前跑了几步。
“还没到岸呢,急什么。”孟图终于抬眼看向她,唇角微微勾起,只要她不睡觉,船舱里就很少有安静的时候。
不过热闹点也挺好,他还没有在携带任务赴命的途中过得这么轻松,感觉不错。
“我得待在行宫,你也是,所以不用替我可惜。要是后悔了,现在回去也来得及。”
鹿瑶瞄了他一眼,砸吧砸吧嘴,“不爱听你说话”她别过头不再理他,扒着船舱唯一的小窗户看外面的风景。
战船和现代游轮不能比,主要依靠的是河水自然流动以及船员手动摇桨加速,这样的速度对于远处大片广漠相似的风景而言正好,不至于在一处过分停留,也不会在路过岸边长满灌木棕榈树的断崖和小麦田野时匆匆扫过。
即便驶过绿洲聚居区,远处那些沙丘和小黑点一样的驼队也很有意思,她依旧看的不亦乐乎。
“别看了,来吃午餐。”侍卫端来两份简易餐食,只有面包和葡萄酒,这对旅程中的人来说已经很好了。
“好”鹿瑶最后不死心的看了一眼,转身去吃饭,一扭头跟孟图脸对脸差点撞上。
“干什么凑这么近,吓我一跳!”
他朝后退了几步,回到矮桌前坐下,耸耸肩,“这条路我走过那么多遍,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只是好奇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想看看能不能看到金字塔或者狮身人面像。”鹿瑶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椰枣面包掰成小块儿送进嘴里,“看了一路了也没看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