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中间相隔几十厘米。
萨满眼眸中的大片眼白消散,露出东方人的琥珀色瞳孔。
蔚秀早就不记得堂叔长什么样了。
律师有给她堂叔的老照片。那些照片拍在十几年前,画质模糊,他长得和蔚秀的父亲有几分相似,但不多。
作为东方人,蔚家人都一样,有黑色或琥珀色的瞳孔。
“你——”
萨满脖颈前倾,她的声音变得粗重,喉咙里灌进了热烫的沙一样,把每个字音都磨得尤其粗糙。
她的脸色乌黑,双眼迸发出一股恨意,咬着牙根,蹦出字音。“你——”
蔚秀未曾想,有一天能在别人的身体上和死去的远房亲戚对话。
看得出来,堂叔很不喜欢她。
她脑海一片空白,心情复杂,目光紧盯着萨满干瘪的嘴唇。
萨满的身体痉挛,蔚陈的灵魂要随风飘散了。
缪尔皱眉,他没有收回拦住她的手臂。
萨满唇瓣蠕动,贴近蔚秀,说:“……神像。”
“什么?”
蔚秀忍不住发问,看见萨满嘴唇还在动,她往前走了一步,想要仔细听对方在说什么。
萨满却露出得逞的笑容,猛然贴近她,张开嘴,发狠去咬蔚秀的耳朵。
下一刻,萨满的身体如破布口袋一样飞出去,重重摔在墓碑上。
蔚陈的灵魂消散,她的意识回归,躺在地面,‘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众人将萨满扶起来,蔚秀捂着耳朵,从萨满嘴里喷出来的热汽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差一点,她的耳朵就被咬下来了。
“谢谢你,缪尔。”被吓到出窍的灵魂回到体内,蔚秀拍拍胸脯。
恶魔反应不大。
萨满拍拍身上泥土,捂着屁股走向蔚秀。
“你堂叔的怨气真大。”
萨满埋怨蔚陈,埋怨蔚秀,更埋怨恶魔。老人家做不了什么,她踉踉跄跄地离开,“好啦——葬礼结束啦——各回各家吧——”
目送萨满远去,蔚秀静立在坟墓前,她惦记着堂叔说的神像和厄洛斯的嘱托,叹气后往墓园外走。
缪尔走在她旁边。
蔚秀的头顶突然多来一把伞。
抬眼,黑色的伞叶遮住天光,挡住落在她睫毛上的雪花。
度玉京的脸上没有什么鲜明的色彩。他皮肤白,眼窝、鼻梁边落了阴影,整体清冷寡淡,唯有唇瓣泛起一点粉。
具体的说,如果她领着一个长相相似的人回村,村头老人定会说这男孩没什么福气,跟男鬼一样,要吸干小秀的财运。
蔚秀提提裤子,隔天把人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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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个预防针,度是道貌岸然伪君子[愤怒]是坏东西[愤怒]但是是小秀激推[闭嘴]相比上一本,这本感情线慢一点,剧情多一点。[化了]
白天还有更新,早上九点更新,是营养液加更!揪一点红包[撒花][可怜]
第15章 罗盘引路
当然,这些只是设想。
蔚秀不是自来熟,她不太明白这位像黑.道头目一样的大佬因为什么要接近她。
可能是因为他和堂叔是朋友吧。
但他真年轻,意想不到的年轻。
怎么算,资助冒险队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蔚秀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输入雪淞镇三个字,能看见当地文旅的宣传视频。
这里出过多个百岁老人,老人们鹤发童颜。
有众多身患绝症的外来者固执地认为这里有长生之法。
蔚秀在网上看见的相关消息是这样的。
蔚秀原本是不信的。
再看怪物们和度玉京,这些宣传标语倒不一定为假。
“你好。”在和对方肩并肩走出几米后,蔚秀主动打招呼,“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的堂叔留了一件东西,让我交给你。”他嗓音柔和,伞往蔚秀的方向偏,大部分雪都落到了他的左肩。
墓园里的人群陆陆续续地散去,度玉京的随从在墓园外等他。
缪尔被排挤在伞叶之外。
他心大的主人没有注意到恶魔的小脾气,她张开手,接住度玉京递过来的指南针。
圆形的罗盘精致华丽,指针不动。
她从律师的文件里知道,堂叔有些宝物被暂时借给了博物馆或雪淞镇某个富有的家族,但她并没有听说过什么罗盘。
“听说对它许愿,它能帮助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他温和地注视蔚秀,看蔚秀发丝上绕着的雪花瓣。想伸手摘下它,又觉得它过于脆弱,会转瞬融化,度玉京把小小的念头忍了下去。
蔚秀道谢,半信半疑地收下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我住在西芒街尽头,那里有片绿草地。”
“每个刚来雪淞镇的人都会有些不习惯。”
他把伞往蔚秀的方向偏了偏。视线低垂,跟随着蔚秀发顶,那小簇随她走路时晃动的呆毛。
“谢谢,我不用打伞。”
蔚秀摸上伞骨,往他的方向把伞推回去。
墓园的大门就在眼前,她对度玉京告别。对方没多说什么,微笑颔首,弯腰上车。
随从启动车之前,特意看了眼后视镜。度玉京正靠坐着,他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神色回归漠然,目光看向车外。
随从的视线穿过车窗往外看,墓园出口的蔚秀停下脚步,转头去看刻意放慢脚步的缪尔。
等了半分钟没结果,她气哄哄地快步走回去,拉着缪尔往外走。
“你在逗留什么啊?墓园有这么好玩吗?”蔚秀拖着他往前走。
她脚步缓慢,恶魔好重,拖都拖不动。
“我倒要问你了。”
他慢悠悠地被蔚秀拉着走,“和他聊得很开心是吧,我什么时候走丢了你都不知道。”
“你有病,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走丢。”
蔚秀和恶魔路过车窗。
墓园离老宅子不远,他们没有打车,淋着小雪,嬉戏打闹地往回走。
“走吧。”度玉京收回视线,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最近没有休息好。
蔚秀和缪尔的身影消失在雪里。
他俩花了没多久回到家。
因为起得早,回到家的时间也不晚,距离天黑尚有几个小时。
缪尔盘算着今天的饭菜,蔚秀戳戳他,说想要吃排骨。
他瞪她一眼。“你戳到了我的排骨。”
“……”
缪尔买菜去了。
蔚秀找到家里的座机。
家属可以向精神病院打电话。
电话拨出半分钟,精神病院的护士接起了电话,“您稍等,我去叫厄洛斯。”
护士上二楼,她的脸贴在铁门上,屈指叩响墙壁,“喂,厄洛斯。”
他抱腿坐在病床的阴影处,英俊精致的脸庞埋入双臂,只留出一双眼睛。一双被碎发挡住的眼睛,如同是个没有生气的人偶。
“厄洛斯,有人找你。上次来的那个姐姐。”
角落光线昏暗,人偶慢慢地动起来。
他起身,听见铁锁打开的声音。
厄洛斯跟在护士的背影下楼。由于眼睛长时间不见光,下楼梯时他觉得楼梯间在光影间沉浮,虚无缥缈,彷如空中楼阁。
金色的发丝散发着光,厄洛斯进了电话亭,接起蔚秀的电话。
“喂?”他太久没说话,张嘴时才知道自己喉咙嘶哑生硬。
而蔚秀和他完全不一样。
意识到厄洛斯接起电话后,她饱满脆甜的声音略微提高,吐字明快清晰,像是高墙外自由自在的鸟儿。
蔚秀几句话说明和兰道太太的短暂会面。
她不方便过问厄洛斯的家事,提了一下这件事后,她补充:“精神病院说你治疗的情况不错,快出院了。”
“好。我知道了。”
厄洛斯站在电话亭,局促的空间限制了他的行动。
他的视线越过电话亭的玻璃墙,越到精神病院石墙外的天空,在飞行的鸟儿身上短暂停留。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蔚小姐你去过车站了?”
“对。”
“售票员是不是告诉你,为了节省成本,必须坐满一车厢人火车才会发动?”
“嗯。”
通话时间有限制,蔚秀的声音有过短暂的停顿。她的掌心底下压着车票。
离开雪淞镇的火车必须得坐满一节车厢,列车才会出发。
要坐满十二个人。
小镇规则复杂,单单依靠等待,估计无法等到列车离开那一天。
蔚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我想,我们需要主动去找到另外十个想要离开雪淞镇的人,至少凑齐十二个人。”
说完,她把握不准地问他:“对吗?”
“差不多。不是凑齐十二个,只能有十二个。”
他收回视线,上衣口袋里有一张车票。那是他在死去的室友身上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