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玉京的庄园坐落于西芒街,与西部海为邻。
蔚秀托仆人向度玉京递了个口信,她带上傀儡,蹦蹦跳跳地奔向海滩。
出门前,蔚秀见到了没和她一起吃早饭的度玉京。
“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度玉京面色苍白,他眼下青黑,昨夜没有休息好。
度玉京拿过仆人送来的斗篷,为蔚秀披上。
灵活的手指系了个蝴蝶结,度玉京说:“今天在下雪,外面海风大。很冷,早点回来。”
蔚秀拉着傀儡跑了。
走出庄园,海风迎面吹来。蔚秀裹紧斗篷,度玉京没有撒谎,她快要被冻成冰块了。
海滩间雪被连绵,白色蓝色的浪拍上岸,退去,像是层层叠叠的裙摆花边。
蔚秀瞧中了栈桥后的灯塔。
她在冷风中跺脚,直直地看着灯塔。
“怎么了?”傀儡问,“要去看看它吗?”
他们踏上了海上栈桥。灯塔基座呈八角形,用石头砌成,高处收窄。
塔底的门上了把破旧的锁,傀儡操控丝线钻进锁孔,门向内开了。
扑面而来的灰尘。
傀儡伸出手臂,借宽大的袖子挡住了灰尘,他在前面探路,蔚秀慢一步进入灯塔内部。
灯塔多年无人看管,储藏室的燃料化成了齑粉,顶楼是个半封闭的圆台,火盆里早没了火。
墙壁上刻着灯塔修建日期,这座灯塔已经有了千百年的历史。
“在想什么?”傀儡问。
蔚秀说:“在古代,人们修建灯塔,是为了给船舶指明方向。”
雪淞镇的人不去打鱼,镇里连艘船都没有,以前的镇里人为什么要修建灯塔?
千年前物资和人力匮乏,他们总不会耗费大量物资人力建造一个漂亮的景点。
“我们去买点柴火,把灯塔点亮。”
蔚秀同傀儡离开灯塔,再次回去时抱了大捧柴火。
度玉京在塔楼窗边,他垂眸看着蔚秀。
蔚秀也看见了随机刷新的度玉京
到处都有他。
傀儡偏偏身体,挡住度玉京的视线。
今日风雪太大,蔚秀清理了火盆,她花了好些功夫点燃灯塔。
她把火柴丢进去,火苗微弱,在白日里并不明显。
除了让周围气温提高少许,它并没有什么作用,灯塔还是那个灯塔,蔚秀站在风里发呆。
风停时,在灯塔往下俯视,碧蓝色的西部海好似一面明镜,鸟儿在水中飞行,鱼在天空里漂流。
和客厅那幅诡异的画不太一样。
她看见的海面浪漫宁静,画中的更诡异,看过它的人,都会在恍惚间看见深海的一只眼睛。
在风中等着没意思,蔚秀被冻成了冰棍,她招呼傀儡下楼。
主仆走到楼下,过栈桥时,蔚秀脚步猛然顿住。
她回头看海。
画中的天空比这颜色深。
由于积雪的原因,雪淞镇的夜晚天空不是全黑的,而是灰色或是深蓝色。
蔚秀眼眸上抬,灯塔顶端的小火苗式微,光亮极小。
灯塔的主要功能是照明。
白天光线足,不需要照明。
只有晚上才需要。
蔚秀冒着海风,跑回了灯塔。
雪淞镇的白天时间短,他们再等等,白天快过去了。
“我们再等会儿,等到晚上。”
傀儡点头,他在蔚秀那儿学会了收敛脾气,弯腰给她擦干净凳子上的灰尘。
擦不干净。
他脱下外套,垫在石阶上,让蔚秀坐。
主仆俩挨着坐到了灯塔顶,蔚秀每吐出一个字,风都会裹着她的声音飘走逃了。
傀儡必须在风中找到零零碎碎的字眼,拼成一句话。
蔚秀:“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背着我和度玉京吵架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爱吵架,度玉京又不是缪尔……缪尔是自家人,再吵架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那个度玉京么……唉,他坏是坏了点,但也没那么烦……使唤他做事挺勤快的……”
风呼呼呼的吹。
“我们别和他一番计较……听见没……”
冰凉的雪花拍在傀儡脸上,裹挟着海风的腥气。
“我说在他这住两天,压根没别的心思……就觉得他知道好些东西,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圣诞节过了……我们就回家……”
“嗯。”傀儡点头。
蔚秀始终在看海面。
听见她说“回家”,傀儡侧脸瞧蔚秀,唇瓣微勾。
昨夜,他以蔚秀枕边人自居,骂了度玉京好多次。
其实初具意识的怪物不懂得情爱。他常听别人这样骂人,傀儡跟着学会了。
因为雪淞镇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冻得怪物都活不下去了。
它们只想抓住寒夜里那一点火种,以作慰藉。
一旦抓住,它们不会想要松手,反而会露出尖牙,撵走其他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怪物。
海边足够冷,所以傀儡和蔚秀贴得尤其近。他们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蔚秀缩进傀儡怀里,她叹气,“你的身体好冷。雪淞镇的怪物们都这个体温,凉飕飕的,是为了适应雪淞镇的低温吗?”
应该不是。
怪物们天生具有趋温性的特质。
傀儡稍有失神。
他忘记了,怪物和人类的体温不一样。
对于她,怪物们只会是索取,它们不是蔚秀需要的“火种”。
傀儡拍落蔚秀披风间的碎雪,他紧紧地抱住蔚秀。
抱了有三四个小时,天色渐暗,顶楼火苗越窜越高。
雪继续下,风继续刮。
大风吹得火苗弯了腰,它越烧越旺,照亮小片海域。
风要把人吹走,海上怒浪涛天,蔚秀和傀儡看了一眼火苗,就回到了中层。
中层是守塔人的房间,物件保存得比底层的好,也不潮湿。
蔚秀等到了大半夜,她犯困,靠在傀儡肩头,“我眯一会儿。你也休息吧,都快天亮了。”
她有些后悔,天黑后,她和傀儡冒然出去很危险,只能在灯塔内过一夜。
白天没想到小镇规则,头脑一热就敲定主意了。
灯塔外风声渐消,蔚秀听见远方遥遥传来一阵吟唱。
……摇篮曲吗。
她困得不能说话。
傀儡也在发困,他的傀儡丝缠着蔚秀,一双眼睛粘在蔚秀脸上。
他看见她的唇瓣,傀儡低头,想照着缪尔那样,贴一下蔚秀的双唇。
过了这村没这店,但真到他距离蔚秀仅仅几厘米的时候,傀儡失重,他收敛了心思,一个吻印在蔚秀额头。
蔚秀只觉得有只蝴蝶飞走了。她拿着补虫网去追它。
海面歌声若有若无,缥缈无定。它的声音愈来愈近,傀儡靠着蔚秀,他困了。
灯塔内的火光旺盛,风吹不倒它,雪花不敢靠近它。
一艘船向着灯塔驶来。
海上起了雾,没人看见它从何处来,船头站着了个人,黑色斗篷裹住全身,背着一把镰刀。
破烂的斗篷修饰着祂高挑的身材,镰刀生了锈,但依旧锋利。
斗篷挡住了祂的面容,镰刀刀锋映出火光。
祂跳上灯塔,二楼的锁自动打开。
祂走到了傀儡面前。
【不是他。】
转向蔚秀。
【是她。】
祂单手抱起熟睡的蔚秀,纵身跃到二楼,跃出灯塔那一刻,数根傀儡丝飞来,刺进祂的血肉,勾住琵琶骨。
傀儡厉声喝道:“站住!”
镰刀斩断傀儡丝,傀儡吃痛,慢了一拍。
蓝色的血液浸透了前者的黑袍,祂抱着蔚秀跳到了船上。
空中飞跃了一遭,蔚秀被吓醒了。
她看不见祂的脸,吓得手足无措,又踢又打。
这吓坏了劫持她的怪物。
祂将她放到了船头,背对着海浪,蔚秀急喘气,“你,你绑我上船干什么?”
雪花融化的水与泪、汗融合在一起,头发贴在脸上,蔚秀趴在船头对傀儡呼救。
穿黑斗篷的怪物靠近她,她就打祂。
祂挨了两巴掌,蔚秀踢了祂三四脚。
直到祂一手把蔚秀两只手腕扣在脑后,祂屈腿,压住蔚秀乱动的双腿。
第43章 二章合一
祂压着她,不说话。
蔚秀动弹不得,只剩一张嘴能说话。
见着他背上那把大镰刀,蔚秀声音哆嗦,气势全失。
她吓得掉眼泪:“别杀我呜呜呜我家里上有八百岁恶魔下有八岁小怪物,他们就等着我赚钱养家啊呜呜呜——”
祂仍然不说话。
“呜呜呜,呜?”
蔚秀声泪俱下,她一边哭,一边偷觑着眼前人。
祂背着镰刀,黑布覆盖双眼,旁人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
双唇殷红,鼻尖有颗红色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