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刨了几口饭,吃完后说了谢谢,随即拎包上了二楼。
房间门紧闭。
留给缪尔的只剩空气。
他憋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垂下眼帘,收拾碗筷,刷盘子。
一旦签订了契约,恶魔会渴望和主人亲近,期待得到主人的认可。
……好吧,他承认,他也需要。
这是雪淞镇本土怪物的劣根。
懒得和她计较,至少说了声谢谢。
缪尔的手停了一下,随即用水冲去碗上的泡沫。
***
北大道,精神病院。
瘦弱的脊背挨了一脚,厄洛斯单膝磕在地面,狼狈地被丢进了精神病院的多人病房。
在医生护士眼里,从小就被送到精神病院的厄洛斯是个怪孩子,他不爱说话。
不不不,医生护士收回前言,精神病院没有正常的孩子。
假使厄洛斯跑出精神病院,他们也只会怀疑他是被胁迫的。
今天挨打,——他们几乎打断了他两根肋骨,原因是他弄花了一位女士的衣服,警方以这个理由,向精神病院讨要了赔偿费。
“那帮钝佬。”医生和护士转身,他们去处理另一个人。
病房内的厄洛斯始终保持安静,他默不作声,干燥阴晦的病房里唯有喘息声。
额前金色碎发沾湿了冷汗,他胸口起伏,喘着气。
口腔内铁锈味蔓延,厄洛斯用手指抹去苍白唇瓣间溢出的血液,在病服下摆擦干净手指。
病房的铁门生了锈,它又开了,厄洛斯手扶着墙壁,后退,向被丢进来的室友让道。
室友比自己惨得多,厄洛斯的手指抵在鼻下,对方的血液蔓延到他的鞋底。
脏了……
那今晚还怎么住人?
金发少年低下头,低垂的眼眸显露出不满。
大步跨过尸首,厄洛斯双手握住铁护栏,他看见护士在和医生侃侃而谈,护士手里掐着一小块西瓜,汁水顺着牙签流到手腕。
厄洛斯回到残缺的室友尸体边,他身上能吃的地方都被挖空了。
这具空壳是留给他的食物。
当然,厄洛斯对此没有胃口,血液的腥气让他下意识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他在后者的胸口口袋中拿出一张被血红的纸,几下折叠,揣进兜里。
病房是十一人间,他的第十一个室友死了。
厄洛斯跪在地面,他的手臂伸出门缝,指尖前伸,费力抓住了断成两截的画笔。
断开的地方,很尖锐。
尖锐到他能用它在墙上刻字,刻字的同时,笔杆的裂口划伤他的指腹。
不过厄洛斯不在意这点细小的疼痛。说来也是,他的肋骨都快被打断了,手上的小伤口微不足道。
他划去了墙上的‘11’这个数字,在后面刻下一个‘12’。
她应该会回应他的。
上天保佑。
刻下最后一笔,铁门被敲响,护士擦去手上的血水,“厄洛斯。有人要见你。”
“谁?”病房里的人站在灰败的光影里,他久未喝水的嗓子干涩,声音暗哑。
他的目光平静而阴冷,径直穿过铁栏杆,平视对面人的面孔。
护士怔了怔。“叫蔚秀,她声称是你的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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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营养液和地雷[可怜]最近三次生活很焦虑啊啊啊啊加更规则我得想一想,我码字太慢了[愤怒]
第6章 三条规则
下午天晴,天空晴朗无云。蔚秀终于在雪淞镇见到了明媚的阳光。
她换身干净衣服,提着水果,往精神病院的当值人员塞了点钱,顺利见到了厄洛斯。
阳光闪耀在金发间,他穿着宽大的病服。
它们遮住了他身上的大部分伤疤,厄洛斯跟在护士后面,面色苍白,双眼没有生气,像一尊易碎的洋娃娃。
蔚秀的目光在护士的红色指甲上停留须臾。
他们坐在花园走廊边,花园里多是树叶枯草,废纸白絮。草叶尖泛黄,被积雪压弯腰。
在死气沉沉的精神病院,这抹红过于惹眼,蔚秀不禁多看了两眼。
护士短暂地和蔚秀说了客套话,厄洛斯跟在她后面,对着蔚秀,小声地喊了声‘姐姐’。
见他们认识,护士转身离开。
“你叫厄洛斯?希腊神话里爱与欲之神的名字。”
蔚秀主动搭话。
厄洛斯的长相好似外国神话里走出来的人物,可惜他的气质太过阴郁,毫无生气,站在别人身边如同不会呼吸的透明人。
“是。”他坐到了蔚秀面前。栏杆边的积雪化了,他单手搭在锈红栏杆边,病服边缘有未洗干净的深色血点。
天晴,新鲜的阳光注入走廊,大把大把撒开,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蔚秀并不打算拐弯抹角,她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是厄洛斯画在羽绒服上的海洋。
她抱着试一试心态,将照片给他看,语带暗示:“蔚家老宅里有幅无名画作,你见过吗?它和你画的很像。”
“见过,”厄洛斯不像个精神病院患者,他简洁明了地给出蔚秀想要的答案。“我见过船队成员,在他的口述中得知了这幅画。”
他陷入回忆,“实不相瞒,见过画的人无不向往我阐述它的神奇之处,——若有若无的眼睛,但凡是见过它的人,都不会忘记的。”
“他们人呢?”
厄洛斯手指的方向,是精神病院的后花园。“他们住在那里。”
“死于非命?”
落入蔚秀瞳孔中的是低矮的坟墓,一座挨着一座。
“是。包括你在内,我见过的每个外来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为了钱,为了探寻古老文化的秘密……小镇里的人类不止你一个。”
“……应该?”厄洛斯不确定地补充。
蔚秀眼皮跳了跳,做好提包就跑的准备。“那你呢,你不是人类吗?”
“算是吧,毕竟我在这儿出生。但是我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他单手撑着下颌,眼睫投下疏淡的影子,“扯远了,关于我的事情对你的问题毫无帮助。”
“好啦——该说正事了。”
他明确地知道蔚秀带着什么问题而来,来镇里的每个人都会想要问出那几个问题。
——比如小镇里为什么都是怪物,怪物会不会杀了他们,为什么要让他们进来?
但厄洛斯给不了他们确切的答案,他仅仅是个被困在精神病院的旁观者。
再者,穿越海雾、发现新大陆的事情本来就魔幻。谁能说得准小镇的由来呢。
但他知道如何快速适应雪淞镇的生活。这是雪淞镇独一份的生存法则。
这正和了蔚秀的意愿。
那些繁琐的流程全被他跳过,刨根问底的蔚秀略有失望,旋即打起精神,听他缓声说话。
“你见过雪淞镇的当权者们吗?政府、公司、家族和教会……警局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他们共同制定了一些小规则,以维持小镇平衡。你都可以去藏书馆看看,那里的书记载得很清楚。”
“比如不能闯红灯,不准朝残疾生物吐口水,杀人时不准骂脏话,不准乱丢尸体污染环境等。”
嗯……厄洛斯顿了顿。他没说怪物眼中的人类相当于残疾生物。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人类的社会框架更加文明、理性。小镇在很努力地往他们靠拢呢。
怪物也要是遵纪守法的。
蔚秀:“……”
神经病小镇定的神经病规则。
“不过大部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你记住主要三个就好了。”
厄洛斯说过太多次同样的话,平淡乏味的重复让他感觉烦闷。
他身体后仰,避开更多的阳光,用寥寥几语向蔚秀简要说明雪淞镇的情况。
“你已经发现了第一条规则。在这里,人类是稀有生物。”
“不是所有雪淞镇的居民都能用肉眼分辨你是否是人类。绝大多数居民都以为你是同类。如果没有招惹他们,他们不会对你发起攻击。”
“二,如你所见,雪淞镇并不是完全现代化的城市。所有居民的自由都是建立在弱肉强食的基础上。人类没有超自然力量,想要成为猎食者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达尔文法则并不是保命牌,必要时刻,你可以报警。警察会保护好居民。”
“晚上是警局的休息时间,报警没用。”
她回忆起早上在警察局的那一遭,暗自松了一口气,误打误撞,全部做到了。
“打扰一下。”在蔚秀回答之前,护士去而复返,双手端着药。
厄洛斯捞起袖子,蔚秀看见他的手臂上添了新伤。明显是刚留下的。
护士面无表情,动作利落,将针管里无颜色的药水注入厄洛斯的手臂。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护士离开了。
“他们给你诊断的是什么病症?”蔚秀注视着护士的背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