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有添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店里来了客人。她说了些恭贺的话语,告别麦云泽,匆匆赶回许记。
她绕道从后门进店,许有添立刻凑上前。
“田海娟来吃饭,我手腕劳损犯病,你来帮我招待。”
许若麟瞅一眼老爸正不自觉抖动的手,扯起嘴角——明明是紧张手抖,好吗。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多,接近打烊,店里库存的食材不多。田海娟独自坐在小桌,对着菜单发愁。
“田老师晚上好,想吃什么?”
“你们快打烊了吧?随意就好。”
“我答应过您,无论您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
“可我并非探店,也不是录节目。”
“我知道。一诺千金,您尽管下单。”
田海娟深吸一口气,斟酌着开口:“我想吃。”
许若麟没想到田海娟竟想吃这个。厨房有猪油不假,但菜单上并没有猪油拌饭,她也极少做,唯恐失手。但她既承诺过,还是决定接单。
她钻进厨房,捧出一罐雪白的猪油。之前她从麦云泽那里得到一批上好的肥猪肉,闲来无事炼了猪油。她赶紧上网搜了一下田海娟的个人资料,发现她竟在岐川出生,长大后到双山市读书,留在当地电视台工作。
许若麟盛一碗白米饭,挖一小勺猪油埋进米饭里,取适量岐川本地产的美极鲜酱油,些许白砂糖,一勺蠔油,以及一小勺老抽,翻拌均匀。然后她把拌好的米饭转移到土陶饭钵里,撒上猪油渣和葱花。
田海娟盯着面前的猪油拌饭出神,久久没有动筷。米粒分明,油光透亮,仿佛勾起她久远的记忆。她舀一勺挂着碧绿葱花和猪油渣的米饭送进嘴里,细细咀嚼,不由自主低头,红了眼眶。
许若麟怕田海娟吃不饱,端来一碟煎五花肉粒和煎蛋,瞥见她眼角的泪花,顿时慌了神。
“田老师,您怎么了?”
“谢谢你,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吃到这么正宗的猪油拌饭了。”
“不敢当,我谢谢您才是。”
“正宗与否,全凭个人。在我眼里,这份猪油拌饭的味道,以及这个土陶烧制的浅钵,跟我童年记忆一模一样。”
“真的吗?您喜欢吃真是太好了。”
“长大了总是身不由己,但这份猪油拌饭让我想起小时候,那个自尊自强,妄图改变世界的小女孩。”
田海娟轻拭眼角的热泪,大口吃完久违的童年温暖。她并没有多言,付了钱就离开了。
许有添从后厨探出头来,懊恼刚才没有跟田海娟合影留念。许若麟看着粒米不剩的饭钵,若有所思。
次日中午,许记的电话被打爆。许有添以为是恶作剧,没想到都是订座电话。他刚放下电话,又有电话打入,好不容易逮到片刻空闲,赶紧让许若麟上网。
许若麟按电话里客人的指示,搜到田海娟最新发布的图文。
「回到出生地,探寻岐川老店,有幸品尝到猪油拌饭。简单的搭配,完美的平衡,唤醒我沉睡的童年记忆。食肆越来越多,坚持原则,保持水准的好店,方能常青。年轻女店主继承家业,发挥女性力量,坚守老街老店,一定能让经典历久弥新,成为新一代的集体回忆。」
这段文字只发布在田海娟的私人认证账号,配图是昨晚的猪油拌饭。她并没有点破店名,但照片一角“不经意”露出许记大牌档的名片。不少粉丝顺藤摸瓜,查到田海娟昨晚光顾的正是岐川市吉祥街许记大牌档。一时间,不少人热议许记和特色菜品。这家二十年历史的老店,过往的污名瞬间被洗刷,以全新的姿态再一次站在人们面前。
许若麟将这百来字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拼命控制颤抖的双肩,内心巨浪滔天。这番话为许若麟带来无尽的能量——她知道田海娟在暗中助她,同时是对她努力自荐的回应。
她曾听说田海娟力挽狂澜,带领全女班底,力排众议,为死气沉沉的老节目注入新元素,在探店测评类美食节目红海脱颖而出。如今,许记也成为受惠的一方,仿佛翻开新一页,更多未知亟待发掘。
许若麟握紧拳头,决心向田海娟学习,发誓带领许记,乘着时代的东风,披荆斩棘,再谱辉煌。
与此同时,章以灏关掉电脑屏幕,靠在办公椅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连日加班,还去许记帮忙,超负荷运转的身体早已吃不消,只能婉拒晚上杂志社的庆功宴。偏偏许若麟打来让他去兼职,他对她向来有求必应,只能强打精神,到茶水间冲咖啡。他刚进茶水间,碰见负责商务的小胖子,正站在咖啡机前刷手机。
章以灏头痛加重,视线越发模糊,想洗把脸提神。他皱着眉吩咐小胖子:“麻烦你帮我冲杯拿铁,送到我办公室,谢谢。”
小胖子早前把某国民零食品牌的广告投放拿到手,意气风发之际,被章以灏的吩咐泼了冷水。他盯着章以灏离去的背影,随后视线落在空置多时的于渊总监的办公室,一时分神,把手边的酱油当作意式浓缩倒进章以灏的杯子,还加了牛奶。等他反应过来,章以灏已拿起杯子猛喝一口,面不改色。
“谢谢你的咖啡。”
看着章以灏离去的背影,小胖子目瞪口呆,眼神既疑惑又惊恐:“老大喝不出来……那是酱油吗?”
有同事过来问小胖子订位了没有,小胖子才反应过来,为庆祝谈下大客户,同事怂恿他请大家去新开的法式西餐厅吃饭。他火速收敛情绪扯谎:“那家西餐厅满座,我们改去许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