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永昌帝要夸谁的臣子们已经朝后面的徐东阳看去。
姚黄眼观鼻鼻观心,知道惠王爷不想出这个风头。
永昌帝放下黄精,俯视众臣:“我大齐地大物博,像这样的山珍数不胜数,有的只能长在深山老林无法种植,需要百姓冒着摔伤骨头的危险去采去挖,有的山珍却像这黄精一样,得有心之人用心查勘一番便可在民间推广。”
“徐东阳在灵山开荒种黄精的事你们应该都听说了,朕知道,你们有的人可能觉得朕过于看重他,往年有官员发现铁矿金矿也没见朕把人召进京城当面嘉奖,但那是因为矿山不常有,山珍、药材却常见,朕嘉奖徐东阳也不单是因为他这一番政绩,而是因为他的一腔爱民之心!”
“朕是皇上,万里江山是朕的,这万里江山上的子民也都是朕的子民。都说明君当爱民如子,朕确实有一颗爱民之心,可朕只有孑身一人,穷其一生也无法亲自照看每一地的子民,所以朕与历代君王都要从天下选有才之士为官,让他们做朕的眼睛朕的手脚,再替朕去各地照看黎民百姓。”
“有的官员一手领着朝廷发的俸禄,一手搜刮民脂民膏,把自己养得肥肠满脑,视百姓面黄肌瘦于不顾。”
“也有像徐东阳这样的父母官,因为看得见百姓采药摔伤之苦,看得见黄精入市之利,故不畏艰险攀登崎岖山路查验黄精生长之地,再耗费心血为百姓寻出一条脱贫之路。倘若天下官员都有徐东阳的爱民之心为民之心,朕何愁百姓不富、大齐不兴!”
此言一出,二相立即率领百官跪了下去,高声应道:“臣等定当谨遵皇上教诲,怀为民之心,为皇上分忧!”
臣子们跪着,站在永昌帝身后的康王、庆王、四皇子也都跪了下去。
后妃与台上的女眷们倒不用跪,但姚黄竟被永昌帝的一番话弄得心头热热的,忘了其他,直直地看向真正提出开荒之策的惠王爷。
赵璲独自坐在轮椅上,低垂着眼。
他旁边,庆王脸色更差了,终于明白父皇叫他进宫不是因为不气了,而是父皇故意要他亲耳听到这番话,让他为他的害民之心羞愧。
庆王很愧也很悔,只要父皇能够原谅他,他一定把外面的百姓当骨肉血亲!
漫长的沉寂后,永昌帝让众人免礼,再朝着远处道:“徐东阳上前,朕要赏你四个字。”
徐东阳低着头从最后一排走到了二相之前,撩起衣摆双膝跪地。
早已候在旁边的两个公公抬着一面匾额走了过来,汪公公替皇上揭开蒙在匾额上的红绸。
文武百官翘首张望,在那黑底的御赐匾额上看到了金光闪闪、气冲牛斗的四个大字:一心为民!
第157章
立碑能名传千古,御赐赞词的匾额亦可作为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光耀门楣。
高居庙堂如两位丞相都不曾得过这样的嘉奖,看着两个公公抬着匾额拾级而下,看着永昌帝亲笔的“一心为民”四个大字离他们越来越近,前排的几位高官都面露羡慕。
匾额停在了徐东阳面前。
徐东阳抬起头,因为连续两年奔波于山野而晒得比二王更黑的周正脸庞上挂着两行清泪,仰望台上的帝王,徐东阳放慢语速以掩饰哽咽之意:“皇上所言微臣没齿难忘,余生也将坚守一颗为民之心,皇上的嘉奖微臣却受之有愧、万不敢当。”
无人发现,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坐在轮椅上的惠王爷的眼帘垂得更低了。
永昌帝只是笑看徐东阳,道:“不必推辞,朕素来赏罚分明,今日你父母官当得好,朕便赏你,来日你松散懈怠致使满山黄精功亏一篑,辜负了朕给你的期许、朝廷发的银晌以及当地百姓的辛勤,朕也会收回今日所赐匾额,再重重地罚你。”
徐东阳叩首道:“微臣不敢,微臣必将鞠躬尽瘁保证那数千亩黄精能得丰收,然查验黄精生长条件、开四分地试种黄精且提议在整座灵山周边开荒种药的大才另有其人,微臣只是受其所托尽心推动此事,故皇上将所有功劳都归于微臣一人,微臣才愧不敢当。”
文武百官:“……”
这一幕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高台之上,康王、庆王同时看向了坐在他们中间的惠王,前者满目震惊,后者又惊又恨,他就知道,这事又是二哥干的,可恨他都问到二哥面前了,二哥竟然还诓他!
女眷这边,姚黄的心跳突然加快,徐东阳要说出惠王爷了吗?
事到如今,姚黄反倒不敢去看惠王爷,只暗暗握紧了手。
百官嗡嗡地议论了一阵,再去看高台上的永昌帝,却见永昌帝一改之前的欢颜,一脸不悦:“是吗,又是哪位大才深藏不露,让朕夸错了人赐错了匾?”
从左相开始,永昌帝依次冷视起来。
看一个跪一个,就在徐东阳准备澄清之际,轮椅上的惠王羞惭地开了口:“儿臣有欺君之罪,请父皇责罚。”
永昌帝转身,见老二撑住轮椅扶手要给他跪下来的架势,冷声道:“行了,坐着说吧,怎么这次又是你?”
赵璲卸去手臂上的力道,父皇问话他当然要回,但这种自夸的事如何开口、从哪里开口也不是随口就能来的,尤其是父皇早就知情,此时只是要他配合作戏罢了。
惠王爷干不来自夸的事,垂眸静坐又被所有人盯着,弄得好像犯人一样,并不知道永昌帝只是佯怒的姚黄看不下去了,起身道:“父皇,儿媳知晓二殿下从想出这法子到他将此事托付给徐知县的始终,二殿下不擅言辞,父皇可要听听儿媳的?”
永昌帝冷笑,瞪着她道:“好啊,你们夫妻伙同徐东阳一起骗朕,看朕在这里出丑很好玩是不是?”
姚黄被骂得心头一哆嗦,总算明白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了,以前这皇帝公爹给她各种赏赐的时候多大方多和蔼啊,这……
周皇后及时站了出来,安抚地握住姚黄的手,再朝永昌帝道:“皇上,惠王绝非故意欺君之人,不如先听王妃说清楚前因后果,若惠王真有过错,皇上再罚他也来得及,您说是不是?”
永昌帝哼了一声,回到龙椅上坐着,让儿媳妇讲。
姚黄确实被永昌帝的天威吓到了,但这事她一点都不心虚,感激地看眼周皇后,姚黄走到惠王爷的轮椅旁,大声从夫妻俩在灵山避暑时,有一天惠王爷突然一直盯着山上看讲起:“……我还以为二殿下想爬山呢,哪想到没几日二殿下就把府里的李德春郎中叫过来了,派他去山上观察黄精……”
“知道这事后,我又以为二殿下想自己买个山头种黄精卖钱,我还高兴府里要多个产业了,二殿下却说百姓们离山近,百姓种黄精更方便,种好了也能多笔进项。”
“二殿下要把功劳让给徐知县时,我有点替他委屈,因为法子是二殿下想出来的,我想让灵山百姓都夸二殿下的好,二殿下说这本就是当地知县的职责,他不能越权。我说,‘那你跟父皇求个钦差当当啊,父皇肯定会同意的’,二殿下就说这事要耗时五六载,他没这个精力……”
“二殿下还开导我,让我别光想着事成的好处,开荒需要徐知县费一番周折才能推行……二殿下说,他已经贵为亲王,不需要政绩锦上添花,不如通过此事历练一位知县,成了还能让朝廷多一个实干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