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楼听多了说书先生讲故事的方式,姚黄说起此事来也惟妙惟肖的,将王妃的几次惊喜与失望、惠王爷的淡泊名利展现得淋漓尽致,让底下的官员好像也都跟着王妃委屈了一遍,又跟着惠王爷淡泊了一遍。
甚至永昌帝都听老二讲过了,此时听儿媳妇讲依然听得津津有味,偏偏还得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
姚黄见了,小声道:“父皇生气二殿下的隐瞒是应该的,可二殿下也是按照父皇教的一心为民不求名利而行事,功过相抵,父皇您就看在那满山黄精的份上,别生气了?”
永昌帝淡淡道:“你倒是话多。”
姚黄便笑得像得了夸似的。
永昌帝用眼神示意儿媳妇坐回去,重新来到高台前,对着还跪在底下的徐东阳道:“惠王不需要这份功劳,而且他确实就是动了动嘴,事情都是你干的,那几千亩的山林也都是你一亩一亩划出来的,所以朕赐你这匾额也不算赐错,收下吧。”
徐东阳感激涕零:“微臣叩谢隆恩!”
吃过宫宴,看完下午的马球赛,王孙贵族以及文武官员便要出宫了。
臣子们走东华门,亲王、王妃们走西华门。
康王推着惠王爷走在最前面,姚黄挽着陈萤走在中间,全身依然笼罩着死气的庆王夫妻僵硬迈动脚步走在最后。因为从掘渠事发后夫妻俩就明白什么储君、中宫娘娘都与他们无缘了,所以今日惠王出没出风头于庆王都没有大关系,而郑元贞还在求她与母亲的自保,无暇多想惠王。
康王就不一样了,上次狄献修渠严纶将堪比伯乐的荐才之功推给二弟他确实没想太多,但今日徐东阳又将父皇大加称赞的为民之心推给二弟,父皇之前真的毫不知情吗?
如果父皇有那个意思,二弟又是怎么想的?
这三年,康王只把二弟当一个废了腿需要照顾的弟弟看,可是现在诸多事实却告诉他,除了腿脚不便需要他照顾,二弟依然还是那个各个方面都比他强的二弟。
父皇……
如果父皇真的早就知道了二弟在这两件事上的功劳,父皇为何还要派他去干那些验收之差,就为了让他领点微末之功,再在二弟的头等功前自惭形秽?
康王稍稍仰首,将慢慢转红的眼眶对准初夏晴朗的高空。
轮椅的速度与往日没有任何变化,但赵璲能感受到康王的过于沉默。
赵璲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种黄精的始终王妃讲得清清楚楚,他重提只是自夸,而父皇还不曾明言的事,他更不该说。
宫门到了。
康王笑着将二弟的轮椅推到惠王府的马车前,笑着逗了逗惠王府乳母抱着的筠儿,再笑着跟二弟夫妻道别。
好歹在官场浸淫了八年,装个笑脸康王还是能做到的。
道个别的功夫,姚黄不可能一直盯着康王,就没察觉康王的笑容有何异样,瞧着乳母稳稳当当地抱着筠儿上了后面的马车,姚黄也推着惠王爷上车了。
固定好轮椅,姚黄坐到惠王爷腿上,对着惠王爷的俊脸揶揄道:“明明做了好事还挨了父皇一通骂,这回王爷委屈没?”
赵璲当然没委屈,但他并不习惯那样的场合,不习惯宫宴上众臣投来的打量视线,也不习惯出宫路上康王的沉默。
可那些前后背负了大半日的种种不习惯,都在面前王妃明净的眼眸里化开了,迅速弥散不见。
他解释道:“父皇没有真的动怒。”
姚黄:“我知道啊,后来我就反应过来了,父皇盼着多得几个一心为民的好官,最后发现他身边就有个这样好的儿子,父皇心里不定多高兴多骄傲呢。”
赵璲:“……”
他将总是能换着花样夸他的王妃按进了怀里。
王妃的脸老老实实地贴着他的肩膀,右手却小蛇似的爬了上来,慢慢贴上他的脸:“王爷又不好意思了。”
赵璲抓住王妃的手,依次亲她的指尖。
王妃夸了他一箩筐,不知道父皇与那些大臣们能不能意识到,先有王妃带他去的灵山,先有王妃给他讲黄精之价,才有的他开荒种黄精之念。
没有王妃,今日的他应该还深居在王府后花园的寂静竹林。
惠王爷亲得入神,被亲的王妃身子越来越软,不过回到王府“歇晌”之前,姚黄还是先去了一趟书房,回来时双手放在后面,朝靠在床头的惠王爷笑:“父皇偏心,徐东阳得了赏,大殿下得了赏,就王爷什么也没有,那我来给王爷补个赏吧。”
赵璲的视线就落在了王妃的腰间。
姚黄展开她精心裁剪的长条宣纸,上面也有不够雄浑却足够大的“一心为民”四字。
此刻只想陪王妃“歇晌”的惠王爷:“……”
第158章
姚黄感受到了惠王爷对她那四个字“补赏”的喜欢。
上个月就有过几次了,但惠王爷一直都比较小心,仿佛他一个力道把握不好就会弄疼她,这回惠王爷终于放开了力道,只在她习惯地哭起来时才猛地又克制住,弄得姚黄一阵尴尬,不知是该夸他会体贴了,还是怨他为何要这么体贴。
狂风转春风,春风吹完了,惠王爷还是将她抱得紧紧的,下巴抵着她的脑顶。
姚黄的脚心贴着惠王爷比她清凉很多的腿,缓了好一会儿,她摸摸惠王爷的手背,想到一件事:“虽然父皇明面上把王爷训了一顿,但徐知县这么一宣扬,父皇与文武百官都知道王爷的为民之心与富民之才了,我自然替王爷高兴,大殿下那里会不会……”
将心比心,如果她是康王,肯定要胸闷一下的,明明自己辛辛苦苦爬了一个月的山,结果回京论功行赏时才突然得知留在京城的兄弟功劳比他更大,一下子抢走了所有风头,姚黄就是不嫉妒那个兄弟,也要为自己的处境难受。
当然,姚黄不是要同情康王,她是怕康王的心胸不够宽广,将来自己当皇帝了,再为今日之事针对惠王爷。
所以说有的人常常好心办坏事,徐东阳说了大实话问心无愧了,却让惠王爷跟康王的关系出现了变数。
赵璲捏了捏王妃的手,上次狄献的事瞒着王妃是怕王妃过于激动,如今……
他靠近王妃的耳朵,道:“其实,去年四月徐东阳第一次递折子奏请开荒,父皇已经知道是我交待他的了。”
姚黄:“……”
她无法理解地要转过来。
惠王爷按住王妃的肩膀,从枕头一侧取来两条巾子,夫妻俩一人一条。
简单收拾过后,姚黄才得以跟惠王爷面对面,只是这会儿的惠王爷又矜持起来了,被子一直拉到腰间,中衣也穿得好好的。
惠王爷一直都喜欢穿着中衣来,只有跟王妃面对面的时候,他的中衣才会被王妃在混乱中扒拉下去。
姚黄问过一次,惠王爷憋了半天,解释说:他不想让王妃挨到他身上的汗。
好在这会儿姚黄没惦记扒拉惠王爷的中衣,枕上惠王爷的手臂,仰着脸问他:“父皇如何知道的?”
赵璲这才讲了严纶在大殿上坦言的他的荐才之功。
“父皇英明,巧合多了,他自会想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