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教训得是,”戚清露从善如流地矮了矮身,“是妹妹无礼了,可是姐姐,妹妹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都这么久了,连太上皇都已经隐居南山别苑,姐姐还在这儿执拗什么?新帝继位,爹爹又在朝为官,你如今坚持以逆贼之妻为名,你叫爹爹何以立足朝堂,我们戚家又何以立足京中?姐姐,你就是太糊涂!”
“妹妹担心的是有我这样的姐姐,你的婚事便不好定下吧?”戚清婷抬头,她没有起身,整个人都在暗处,了无生气。
“你!”在戚清露的印象里,她这个姐姐一直都是待她最为亲和的,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没想到她在自己院子里颓了这些日子,竟是长了脾气,说出些什么阴阳怪气的东西!
管氏亦是面色一变,她往前一步:“清婷,这我也要说说你了,你姐妹向来交好,怎可如此说话。”
戚清婷顿了顿,不知想些什么,最后还是起了身,她慢慢走出那一片阴影处,走到了大门处,而后,她端正跪下。
“哎,你这是做什么?”戚清露往后一跳。
“母亲与妹妹教训得是,我是戚家人,怎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贼人,做到今日这般。”她一个头嗑下,“清婷闭门思过这些时日,也想通了许多事,母亲说得是,我当以戚家为重。还请母亲原谅清婷任性。”
她这一嗑下,便就是三个响头,连额上都嗑出了血来,戚清露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还是管氏赶紧将人扶起来,拿帕子替她按了额喊边上丫头:“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
只是将将被扶起的人却是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这日晚些时候,严之瑶好容易将某个状元郎给轰出了院子,连带着她的生辰帖和一尊将将刻好的白玉印章。
裴成远得寸进尺,恨不得立刻跟她写好婚书,还煞有介事地掏了新得的玉印来:“就用这个章,我觉得阿瑶刻的居谦二字甚好!”
说风就是雨,原本也没想到他是这个性子。
这任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少爷啊!
好在是状元郎游街后需得回去拜谢父母等,这才叫看热闹的人跟着一起散了。
不然,还不知道这人要闹到何时。
倒是前脚众人方走,后脚县主府的大门又被人敲响了。
严之瑶还在门后头,一开门就瞧见皇甫曦探头探脑进来:“我找状元郎的未婚妻。”
被她一句逗笑,严之瑶唬她:“找错门了,不送。”
“哎哎哎!”皇甫曦伸手抵住门,“怎么是找错门了呢,难道我也得爬墙算是对?”
这把,不仅是严之瑶,连着后边立着的露华等人也忍俊不禁。
无法,严之瑶将圣旨递给她们,让开路来:“神医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
“倒也不是,讨口水喝么~”皇甫曦兀自走进去,“今日替皇后娘娘把平安脉,出宫时候这街上到处是人呐,我就绕了点路,哎,你猜我碰见谁了。”
“谁?”
“你倒是猜啊!”皇甫曦点她,“真没意思。”
严之瑶无奈,亲自倒了茶水与她,才听她道:“我啊,碰见戚家的人了,是个小丫头,说是要去请大夫,可今日大家都在瞧热闹呢,她应是没找着近处药房的大夫,竟是将我给认出来了,愣是求我去救救她家小姐。”
“戚清婷?”严之瑶问,“她怎么了?!”
“你怎么倒像是很关心她?”皇甫曦咕噜咕噜喝完茶,又伸手来干脆自己给自己倒了第二杯,“确实是她,不过没什么事,就是头磕破了,加上忧思过甚,身子虚得晕倒了。”
“现在无碍了?”
“我是谁?”
又来了,严之瑶收声,是,神医的威信不容质疑。
皇甫曦又灌完了第二杯,这才继续:“哎,我过去的时候刚好戚尚书回府了,加上他们现夫人还有二小姐,乌泱泱一堆人呢,都挤在屋子里瞧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重病呢!”
“现夫人?”
“昂,戚大小姐的生母不是早就不在了么?听说是第二年吧,现夫人就进府了啊。”说到这里,皇甫曦突然恶狠狠哼了一声,“哼!男人,真是无情的东西!”
“……”
“我没内涵谁啊,”皇甫曦见严之瑶不接话,补了一句,“随口说说罢了,别跟你家那个讲,我的药庐可禁不起他来抢劫了。”
一时间,严之瑶也不知该反驳“你家的”还是“抢劫”。
反驳前者太矫情,反驳后者显得她现在就开始护短了,免不得被神医嘲讽。
所以她斟酌了一下直接绕过了这句话,接道:“听说她一直都坚持自己是澜王的未亡人,所以才被戚家禁足在家,今日应也是怕她在外人面前胡说。”
“知道,”皇甫曦摆摆手,“那戚小姐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戚尚书认错,说是自己想通了,还说什么女儿不孝等等等的,最后一家和谐,挺好。”
严之瑶听着:“那她额上的伤?”
“留不了疤,这留疤的事情吧,一般破了点皮不算什么,哪怕是脸上也不会多夸张的,谁没事跟姓裴的那般不要命地做戏啊?”
严之瑶噎住了,片刻才问:“神医,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怎么?”
“究竟裴成远欠了你多少药钱啊?”叫你明里暗里处处都得带着骂。
“那我可有一大笔账呢!”皇甫曦说着问,“你还给还不?”
“我……”
“哎!不要不要不要!这厮要是晓得我从你这儿拿了钱,怕不是我的药庐更好不了。”
“……”
第二日,戚清婷面色虽是依旧苍白,却已经坐在了镜前开始上妆。
丫头看着高兴:“小姐能振作起来了,真好。”
“总不能叫爹娘伤心的。”戚清婷道,她刚喝了药,口中仍是苦的。
她执拗了太久,他们不信她,自是应当,所以她只能慢慢叫他们看见,她是真的打起精神重新生活了。
正挑衣,却听外头声响。
戚清露的声音带着兴奋:“姐姐,快看看谁来看你了!”
戚清婷茫然,一扭头,正见久违的人立在院中。
严之瑶递了名帖,不多时就见一个与戚清婷年纪相仿的姑娘迎出。
便是性子也是一般的热情,不同的是,虽是热情,眼前的姑娘却没与自己立在一处,带着些恭谨:“不知是县主,有失远迎,家姐大病初愈,暂时不方便迎客,还是清露带县主转转吧?”
她看起来非常机灵,这是严之瑶的第一个感受。
可她的提议却非严之瑶来意,所以她笑了笑:“戚妹妹当初唤我一声严姐姐,妹妹病了,姐姐自该是要探望的,还请二小姐带路吧。”
戚清露面色微变,转瞬即逝,须臾就跟着笑了:“县主说得是,请随我来。”
只是,严之瑶没想到,早先总喜笑颜开的人,如今已经消瘦至此。
她有些怔住,直到对面出来重新唤了一声:“严姐姐,别来无恙。”
第126章 夏日醺
别来无恙, 这句话却是该她先开口的。
严之瑶望着眼前的人:“戚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你看,”戚清婷一笑, 展开胳膊,“如何?”
她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除了清减许多, 并不见憔悴。
严之瑶凝了一眼:“我准备了一些点心, 戚妹妹尝尝?”
“好啊。”
被冷落在一旁的戚清露有些插不上话, 闻声正要寻个借口留下, 却见那檐下人已经下来,她挽住了县主的胳膊,又看她一眼道:“妹妹, 县主与我还有些体己话要说。”
竟是要逐客?!
戚清露有些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却发现她已经伴着县主要进去。
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玩意儿?!
这是在家待久了,脑子也傻掉了?还是忘记了自己在府里的身份?
严之瑶昨日是听皇甫曦说过戚府的家务事, 现下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好置喙,更没有立场, 便只当是戚清婷有话要说跟着往内。
不过几步, 就听身后少女忽然道:“姐姐, 县主是贵客, 母亲命我前来相陪, 姐姐大病初愈, 精神还不稳定, 怕是会冲撞了县主, 还是妹妹从旁照顾着吧。”
这话说出来, 已然是不再顾及面子。
严之瑶偏头看去,正见戚清婷唇角淡淡的笑意,她也看过来,口中的话却是对着身后人讲的:“妹妹说的哪里话,我与县主许久不见,想来母亲该是体恤。”
戚清露没想到今日她竟是如此大胆,竟是要撕破了脸似的,丝毫不给面子。
如今谁不晓得这县主的身份,不仅有镇西王这个亲兄,还与裴氏有旧,加上昨日占尽风头的裴家少爷亲自带人去宣了圣上的赐婚圣旨,可以说如今整个京城中,除了皇后,没有比之更尊贵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