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接着装!来,你再给我讲讲,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最近怎么又开始讲岑州一战了?”
“那关我什么事?人是说书先生,这不得讲故事吃饭呢?”
“人使团要进京了,这会儿又开始说惨烈了?”裴群追得有点累,喘着气,声音却是严厉,“裴成远!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了!家法拿来!”
这一喝,蒋氏将严之瑶一把护在了身后。
原先严之瑶以为侯爷只是做做样子,谁料此番一看,才发现他已是面色铁青。
甚至,他撑在椅背上的手指都冒着青筋,可见气得不轻。
这——
胳膊却是被蒋氏一搭,她看上,前者微微笑着:“雨停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
二人刚一出屋子,成叔便就捧着一根棍子进去。
严之瑶一惊,扭身去看,却见小厮已经关了门窗。
“义母,义父他这是?”
蒋氏没回头,拍了拍她:“无妨,孩子皮紧了,就该教训。”
可……可听那意思,这些事情,若都是少爷做的,岂非是为了帮她?
既如此,她怎能坐视不管?
“哎呀!”
里头开始叫唤,严之瑶猛地上前。
“之瑶。”
她回头,瞧见蒋氏淡淡摇了摇头:“来,我与你说。”
蒋氏站得端直,分毫未管里头人声。
严之瑶未动,她听得棍棒加身的声响,越发确定里头是真打。
“他自小习武,又是军营回来的,你义父这些年少有锻炼,他若是想躲,自然逃得掉。”
闻言,严之瑶才察觉出什么,半晌,跨下台阶与她并行。
“义母的意思是,他故意不躲?”
“他是懂事的孩子,这是该受的。”
虽说她一直知道少爷欠揍,可如今当真听着,竟是说不出的难受。
可蒋氏执意如此,她只能跟上。
行出院子,她才终是忍不住:“义母,他哪里做错了?”
自己的孩子,哪里有当真下得去手的,也只有离了那院子,蒋氏心下才稍微缓了些:“怪我们,这些日子你在府中,我们却没能与你说这些。其实都是往事了。你可知,如今的圣上,他并非是太后亲子?”
“听说过,”严之瑶点头,这个兄长提过,说是皇上的母妃犯了大错,他是在冷宫出生的,出生不久他母妃便就去了,到了八岁才被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娘娘接了出来,记在了名下,“不过,陛下待太后亲厚。”
蒋氏微笑:“自然的,可这亲厚,是因为太后常年礼佛,不干朝政。更因为太后一族,从不掌实权。”
这对于严之瑶来说,属实不易消化,可隐约她仍是听出了话音。
片刻,她道:“可是裴成远,没有干政。”
“傻孩子,你可知,舆论可救人,亦能杀仁?”
“……”
“操控舆论,就是最大的罪,”蒋氏替她顺了发,轻轻道:“有些事,王公大臣皆可做得,但是裴家,碰不得。”
严之瑶惊道:“陛下查出来是裴成远做的?他……”
“没有,他做得很好,查不出关节。”
“那义父……”
“但错了,便是错了,这是家训。”
第33章 举个例子
蒋氏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之瑶,你如今说话倒是全然好了。”
她一提,严之瑶也将将意识到,前些时候说话还不能完全连贯,需得断了句,今日竟是流利许多。
“你再说两句我听听?”蒋氏有些激动,完全忘记了方才屋中的声响,“好比……好比你心悦什么样子的男子?我们也好替你多相看些。”
再说两句并不难,可她补上这一句,严之瑶瞬间哑了。
对面,蒋氏一瞬不瞬地巴巴等着她开口。
一时间,竟是进退两难。
“我……没有什么想法,全凭义父义母做主。”
“哎呀,这是真好了!”
蒋氏一开心就拉着严之瑶的手道:“哪里能全听我们的,你既是唤了一声义父义母,我们又怎么会罔顾你自己个儿的心意?原本呢,倘若是没有那南戎横插一杠子,我与你义父确实能好好挑拣一番,可如今迫不得已,咱们也只能抓紧时间定一下大概。
“而且陛下既然开口要给你择婿,这宫里头也会来人打听的,你且与我先说说,届时我回话的时候,也不至于与你的意愿相悖。”
严之瑶有些受宠若惊,经由之前那道惊雷的打击,她实在不是很敢相信如今的陛下是当真会考虑她的意愿。
约莫是猜出她的心思,蒋氏笑了:“放心,便是走个流程,你的意见也是重要的。”
她言之凿凿,叫人信服。
严之瑶沉默半刻,不是故意扭捏,实在是心悦什么样的男子这个问题她从来未曾思考过,此前没有人问过她,后来父兄离去,于她而言,似乎这种问题更没有了思考的必要。
此时蒋氏全无顾忌地同她说起,委实等于出了个巨大的难题。
“我……我不知道。”
蒋氏一愣,片刻方道:“嗐,是我欠考虑了。不如这样,我且举几个例子,你听听?”
二人已经走到了听雨阁,严之瑶伴着蒋氏坐下,拒绝不得只能点了点头。
说是举几个例子,其实蒋氏也是觉得挺为难的,毕竟这京中的公子们多是多,她实打实接触过有了解的也没几个,还得挑典型。
沉吟半晌,她道:“此前你应当见过的,那探花郎寒邃如何?”
兜兜转转,竟是到底还是绕到了他身上。
严之瑶伸手拿了茶盏,如果一定要对这男女之事有过思量,那么寒邃也算是第一个吧,毕竟前有兄长叨叨,后又有那日他入侯府,她便是再疏忽也会过心的。
所以此间听蒋氏问的第一个是他,她接得顺遂:“文雅有礼,端方君子。”
“确实,”蒋氏点头,又观她神色淡淡,像是纯纯评说却分毫未有不同,心道怕是对这一类不算心悦,便又问,“我此前也听闻过你兄长的名声,是个爽朗少年郎。”
斟茶的手一振,几不可察的颤了颤,严之瑶将茶盏端给蒋氏,温和道:“哥哥自小就跟着父亲上阵杀敌,豪爽有之,却也鲁莽,不过,与这般性子的人相处,该是自在。”
接了她递过来的茶,蒋氏立刻明了,懂了,相比之下,那还是更喜欢活泼些的,不能光会读书。
于是,她点点头继续:“其实在此之前,京都还有一位公子,能文能武,很是不俗。”
“可是左相之子?”
“你竟知道?!”
“知道一些,兄长很是推崇,道是他既有文人风流又有将士洒脱。”
蒋氏叹息:“若非腿伤,他这般的人物,委实凤毛麟角。”
听她意思,像是替她可惜一般。
严之瑶不由笑了,只觉她俩这般,还当真像是在挑拣似的。
可事实上,她又何来的资格呢?
蒋氏抿了口茶水看过来:“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不自量力,不真实。”
“这有什么,只是大概摸排一下,一辈子的事情,咱们终归自己心里得有数。”
话虽如此,严之瑶却已经意兴阑珊。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蒋氏在变着法地安抚她,其实她的意见真的重要吗?
蒋氏还在数人,基本将能囊括的类型都罗列了一遍,每每都问问她想法,誓要隔空替她先选出一个才罢休似的。
天色向晚,茶已见底。
“义母,人无完人,更遑论有时一人千面,”终于,严之瑶捧着茶盏在掌心,轻轻道,“好比兄长,有人赞他英雄气概,便也有人惧他杀伐血气。爹爹说,人,都是相处来的,只要人品尚可,总不会错到哪里去。”
蒋氏愣了一下才摇摇头,她知道此时恐怕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也是,便是太多条条框框又如何,感情这种事情啊,有时候确实是框不住的。你莫要怪义母多嘴,实在是怕你所遇非所求。”
“义母宽心,只要不是南戎王,对之瑶来说,便是最大的幸事了。”
“胡讲,怎的还学会哄人了?”蒋氏觑她,“这要是陛下点中了一个……一个裴成远那般的,你如何受得住?!”
严之瑶唇角忽得一凝,笑都差点没挂住。
好在反应快,她急忙回道:“那是因为我……我们有些误会,而且如今已经解开了。他待人,还是极好的。”
“是吗?”蒋氏半分不信。
点头,严之瑶:“是,大家都很喜欢他。”
“你也喜欢?”
“……喜欢的。”
她说得真诚,蒋氏却噗嗤一声笑眯了眼,而后,在严之瑶有些着急的目光中摆摆手:“罢了罢了,那臭小子如何,我还能不晓得?他呀,往后就该找个能压他一头的女子,好生镇镇他那个臭脾气,免得到处惹人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