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是燥热的,他的眼底是清冷的,眸光逼人,汗珠从额头滚落,流进眼里。
她拧开半瓶水,喝了几口,还剩下一点儿,梁泷接过去,对着瓶口,喉结吞咽着,邵蔻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纸巾,抽出一张给他擦汗。
天气太热了,空气都像在燃烧,让人喘不过气。
他定定地看她,放下喝空的水瓶,视线内,她的眼神和纸巾一样轻软,挨过他的额头,滑过眉峰处,擦走汗珠。
手里转着的球一个不稳,掉下去,滚远了。
他说:“你如果是老师的话,治学生的办法应该挺多的。”
“说我凶吗?”
“不是凶,是手腕厉害。”他嗓音里的笑声蔓延开来:“幸好我不是你学生,不然小小年纪就折你手上了。”
邵蔻当他是胡言乱语。
操场边上长着一大簇野草野花,外围是圈苍耳,三角状的叶,不规则的锯齿纹,里面花的品种较杂,紫色的小瓣密布如繁星,掐出来的一样,碎了一地。太阳晃照,娇美艳丽。
阳光照在她身上,一片暖融,他眸色幽深,凑到跟前,深吸一口气,忍住了,蹭蹭她的鼻尖,像只巴巴的小狗。
她用手背抵住,把他按回去:“在学校呢,注意场合。”
“我知道,不然早亲你了。”他扯唇淡笑,屈起两腿,惬意舒展四肢,眸里闪着肆意的光。
如果不是在学校,他俩谁手腕厉害还不一定呢。
邵蔻这么想道。
第67章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梁泷忍了一天没和她亲热, 这会到没人的地方,尤其是两个人都安静了,心里就好像有小虫啃食, 他垂下了头,逼迫自己挣扎出来。
他坐在篮球上,扯扯她袖子边, 青天白日下说不出口,晃了晃身子,哼道:“没人……”
下一秒, 一声——
“姐, 我找你半天了!”
邵言钻出来, 把他俩吓了一跳。梁泷本靠在邵蔻身上, 邵蔻不打招呼地走开,他身子前栽, 手扶着水泥地,没来个狗啃屎。
邵蔻更关心妹妹:“下课了?”
“嗯,你们什么时候走?”邵言看眼手表,“趁天亮走吧, 天黑就冷了。”
“没良心。”
邵蔻心软没揍她, 大老远来的还撵人。邵言也不舍,“姐,你有空了还来嗷。”
邵蔻回头看她,邵言眨巴眼睛, 知道她姐姐不会真生气,笑一笑:“你对我最好了!”
“知道就行。”
“那下次还给我带腊肠噢!”
邵蔻哼一声。
邵言:“还要烧鸡。”
邵蔻没发话。
邵言:“……啤酒,自热火锅有的话。”
邵蔻抬头,邵言闭了闭嘴巴。
邵蔻:“辣条, 酸奶,薯片,鸡肉卷,要不要啊?”
邵言登时兴奋地说:“要!”
邵蔻:“都要什么,一次性说完。”
邵言掏出手机,露出笑容来:“我已经发你了。”
学生们知道邵蔻要走了,放学后一个都没走,堵在校门送别。少数民族的基因特别好,高海拔地区紫外线强,虽然皮肤偏深,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会说话似的。
他们调皮捣蛋了一天,分别将至,一张张能说会道的嘴巴都沉默了,清澈的眼睛看着她。
“大姐姐,希望你越来越好!”
这些山里的孩子见多了志愿者,志愿者来了一批又一批,没有久留的,能回来探望的更少,他们不会问“以后会不会回来?”的问题,童真的心灵里已经有了答案。
最后变成一句:“希望你以后很好。”
他们站在风口,落日沉下一部分,剩半个圆挂在树林里,像是残留的血红。
邵蔻看着这群瘦小的身影,穿的衣服都很老旧,也许是家里兄弟姐妹穿剩下的,也许是物资领来的,不合身的衣裤套在黄豆芽般的身体上,给本该天真烂漫的童年蒙了层暗色。
乌泱泱脑袋中,她注意到其中一个女孩,她的嘴巴抿成薄薄的线,手脚瘦长,是这群孩子里个头高的,可惜过于瘦削,像一节清淡的绿竹。
她的头发厚长浓黑,邵蔻蓦地就想起来向日葵,向日葵的花盘大大的,满而齐整,那种不喜不争的厚重感,充斥在她的目光中。
走出六七米远,邵蔻问邵言:“那个汉族女孩叫什么?”
“杨云渡,上四年级了。”邵言简洁说起这个孩子:“她不是我的学生,是隔壁白熙老师带她的。渡渡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打算不想让她念了,硬是被劝回来,说上完小学。”
邵蔻听着小女孩凄凉的家事,说:“有机会多帮帮她。”
“我会的。”
凉风飕飕,回程的一路上,邵蔻的话少了,梁泷看她心神不宁,心里清明,“别太担心。”
“有点力不从心。”
邵蔻靠着窗户的脑袋失重,滑了几厘米,忽然觉得失去坐端正的力气。
路上梁泷几乎没说话,眉头深锁,再开口时,这番话在脑中过了几遍:“我打算下半年的扶贫资助定在峪禾,给山里的孩子们捐资助学。我白天去转了转,有了个大致的了解。镇上的发展以果蔬深加工为主,你有没有发现,包括宁南,其实是可以构建特色农产品加工带动发展。”
他这么一说,邵蔻可不困了,“看是看到了,但是要很久才能实行起来吧。”
高原上的风吹乱两人的头发,他的神情俊俏孤冷,歪了歪脖子,看她:“我办事,你不放心?”
那阵风吹过来,穿透衣衫,好似也穿透身体,去到很远的地方。她和他在黑夜里相视一笑。
“我很放心。”
“等着好消息。”
一辆车开过来,前灯弯起道弧,打在他的脸上,亮如白昼,他移了下眼睛,前方黯淡了。
邵蔻想起梁家的产业,“宏广集团的企业文化很好,每年都会给考上重点高中和大学的员工子女发奖学金,是真正的把员工当家人,这样的人情味是很多企业做不到的,我以前看到新闻就很佩服。”
梁泷个头高,站的又直,眼风扫来,带着横生的兴趣,可偏偏他声色正经,“宏广很感谢能有你这样的支持者。”
“我一直都很喜欢,也支持。”
“嗯在你朋友圈看到了。”
邵蔻能感觉出,他在说完这句话,直视前方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多了重意味。
她在朋友圈说过的话……邵蔻脸发烫:“我不知道会是你。”
“邵蔻,我会给你一个家和很好的未来,等着我。”
“我等你。”她闭上了眼睛,觉得安心,很留恋他身上的味道,不难闻,是一种让人心动的荷尔蒙气息。
一年四季,春去秋来,他们都在为这份感情努力,以后会有很多的时间。
在宁南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要九月中旬了,原计划项目出了意外,拖到夏天结束,归期未定。
梁泷安慰说先专心工作,打完电话后,邵蔻没了之前的焦虑,淡然的接受。
门前的珊瑚树掉下一片叶子,树枝瑟缩,有了秋天的味道。
无事的时候她就去峪禾,想尽自己绵薄之力帮助那些孩子,让她最揪心的是那个叫“杨云渡”的女孩。
邵蔻觉得,给她取名字的长辈一定是爱她的。
立秋那天,裴漾来拍摄,邵蔻忙了起来,把想念梁泷的时间都用来工作,效率很高,把一周的工作量压缩到三天内。
邵蔻带裴漾去看了峪禾的民族小学,同行的还有一个叫李靳的男人。
他的存在感极低,路上只说过一句“我去前面买包烟,”语气淡到几乎淡漠。
邵蔻差点错以为他是司机。
到了服务区,她去买了点零食。刚好是中午,太阳出来了,前面的雪山近在咫尺,洁白的山巅和缭绕的云雾,好像一块幕布,亦梦亦真。
裴漾举着摄像机拍照,低着头,两手摁键查看照片,长发飘下来,有些碍事。
李靳靠着车门抽烟,湛蓝的天下,几缕烟雾吹散了。他站姿松松垮垮,眯起眼看她。秋阳的光笼罩,他与喧嚣隔绝。
他们是情侣。
即使交谈甚少,但眼神错不了。
邵蔻坐在休息区玩手机,留出时间让裴漾取景。
裴漾的纪录片里有宁南的修复基地,桑田,土掌房,采茶人,自然森林,峪禾的留守儿童,白族少女,彝族婆婆,藏族大汉,抓蝴蝶的猫咪,抱着小羊羔的牧民。
她的故事不显露,统统都藏在镜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