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靳把烟塞嘴里,含着,牙齿咬了咬,到土坡上捡了根树枝,搓了搓,去水池洗干净,走到裴漾身后,她的长发看着很重,他单手卷起,打个弯盘起来,简陋的小木棍用起来便捷。
裴漾对他的举动无动于衷,甚至像没看到他,不回头,不置评。
裴漾的个子很高了,和李靳站一起,矮了下去。像娇白的花和一棵参天的树,她媚而不弱;他强但不争。
他们相安无事,长在同一片广袤的大地上,非比共生,他们是独立的个体,离了谁都能活。
邵蔻走在路上,风里有了冬天的味道,树叶从绿吹成焦黄,直到变成光秃秃。宁南的土壤修复项目正式完工。
她,苏惜文,乔青,娃娃脸。一群人从天南海北的聚集在这,转眼又要回到天南海北去。
散伙饭吃的吵吵闹闹,娃娃脸举着酒杯:“苟富贵,莫相忘。”
苏惜文:“有好工作都别忘了喊我,”话音一变,“要是谁结婚也别忘了喊我,伴娘团一定不能少了我!”
两个男人看了眼邵蔻,在场的第二位的女同事,邵蔻拿酒杯挡枪。
邵蔻原计划是直接飞上海,童鸢知道她这边完成一个大项目,发了个数量不小的红包。童鸢在北京,在海淀区买了套房,起步价就在五千万。
对于童鸢的未婚夫来说,家里最不差的就是钱,换成房,车,金银珠宝,只要能留住童鸢,她漂泊到哪,他就追到哪,在附近的商圈买套房,凑齐了装修风格,总有一个家能留住她的心。
邵蔻先去了北京,给童鸢暖房,祝贺她乔迁大吉。
一进门,林韵也在,接过她的大衣,摸了摸料子:“穿这么薄,不冷么?”
“不冷,”邵蔻去洗手,抽空给梁泷打了个电话,他没接到,她发了条短信,告知已经到家,不用担心。
林韵坐在客厅,叫她来。邵蔻过去坐下,喝了杯热茶,身上暖了。
林韵问起梁泷的事情,“有空了让他来家里吃顿饭。”
林韵愿意见梁泷,是邵蔻没有想到的,“妈,你这是对他算……满意吧?”
“不满意,我还提让他去家里吗。”林韵哼一声。
邵蔻忙倒两杯茶。
“我在新闻上见过他,这个孩子看着很年轻,有作为。他接手公司初期,事情多,你要理解。”
“我知道。”
“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林韵点一下她脑袋,“我听听人家的采访,刚成功的淋滤试验,全网都在报道,后面的路怎么走,很有规划。”
邵蔻揉着脑袋,“妈,你怎么都不夸我,人家报社的何记者也给了我头版呢。”
“看到了,灰头土脸一丫头,谁能认出来是我林韵的女儿。”
林韵佯装埋怨,实则是自豪的,嘴边的笑像涂了蜜,发自内心的高兴。
童鸢也过来坐:“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她从果盘里拿龙眼,剥开给邵蔻:“我们小蔻也很优秀,报纸我看了,讲的特别好。”
童鸢对邵蔻说:“你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陆卓来叫她们吃饭,家里请的都是最顶尖的厨师,陆卓特意交代过他们的口味。
邵蔻往餐厅走,心里惦记那通梁泷没接到的电话,他从没这样过。她拨去电话,还是没人接,她想着等等再打过去。
两分钟后,刚解锁,屏幕上是【18:32】
一条短信弹出来,是梁泷发来的:
-宝贝,刚才临时有事,没顾得上看手机。
邵蔻这才放下心,熄了屏幕,拉开冰箱,从冰箱门两侧抽出罐可乐,冰冰凉凉小甜水,在宁南就梦想喝上一口。
她几口喝空扔进垃圾桶,林韵进厨房,看见后顺嘴要说什么,想了想又闭上了。
厨房里就剩下她们母女俩,林韵停在门口,邵蔻知道她有话要说。两个人一前一后,谁都没有动,林韵转过身。
“当初你高考,专业我是不满意的,但妈妈知道你很努力,现在看你做这行有了点成就,喜欢的话,就按你的标准做到最好。”
林韵拔脚走出去,邵蔻留在厨房静立了一会。
室内开着数盏白灯,厨房的瓦数不是很高,安安静静地悬在头顶,散发出偏橘调的柔光,颜色很暖,好像一束温和的目光,看着她们离开或回来走的每一步。
邵蔻想起高二和高三那两年,她和林韵争吵,屋里同样明亮,可总觉得晦暗,看不清楚。
口袋里的手机猝不及防响起,震的心脏猛地一跳,来电人是林已秋,看见这仨字,邵蔻的手抖了抖,不好的预感漫上来。
“喂?”
“你慢点说。”
“你们在哪?”
邵蔻神色一点点变得凝重,握电话的手越来越紧,往外出的步伐透着仓皇,每走一步,心都往下沉一点,来到客厅找大衣,手抖的不像话。
“他有没有事?”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便没有问题要问了,只要梁泷没事,林已秋后面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林已秋,你别吵吵了!”
客厅里所有人都停下来,聊天声消失了,邵蔻才发现自己是吼出来的,思绪都是乱的,她要疯了。
“林已秋,”她调整好状态,再开口时格外冷静,“你照顾好他,我马上到。”
一挂电话,童鸢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公司里有人趁梁泷出差,泄露了一份保密文件。”
陆卓:“内部出的问题说明公司有内鬼。”
邵蔻心乱乱的,只想陪在梁泷身边,她披上大衣就往外走,斜着条手臂怎么都没穿进袖子。
林韵帮她穿好,摸到她冰冷的手,“童鸢,帮我把我的包拿来,我和小蔻一起回。”
工作原因,林韵有自己的私人飞机,没有停在国际机场里,有专属的豪华航站楼。她处理的有条不紊,让陆卓和林已秋对接,保险起见,她联系自己的律师团队。
她对邵蔻说:“泄密的员工是要承担民事责任,造成的经济损失越大,责任越大,都跑不掉的。”
邵蔻毕竟经事少,接到消息后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乱想。
童鸢:“有陆卓在,没有打不赢的官司。”
陆卓电话不断,已经为控告做好准备工作了,邵蔻离开前没忘记说:“谢谢小姨夫。”
这个称呼可把陆卓听得心头痒痒,嘴唇一弯,在初冬的夜色中,唇边有了雾气。
他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只有在放松时身上自带的威严才会削弱些,眼边的细纹展露出淡淡的疲倦和魅力。
邵蔻来到林已秋说的地址。
林韵脚步稳重,拎着提包,依旧端庄,邵蔻尽量让自己平稳些,亦步亦趋,完全被林韵牵着走,还是被门前的台阶绊倒。
林韵扶住她,声音很低:“这时候越慌越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添乱。”
就是这样一个冷静又犀利的眼神,邵蔻无数次以为她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现在才知道自己差了多远。
林韵从年轻起就常年习惯盘发,头发保养的乌黑,面部光洁,露出全部的五官,仍旧做到喜怒不喜于言表。
“控制你的情绪。”
邵蔻攥紧手指,握成一个拳头,林韵淡淡地说:“松开。”
邵蔻松了手,绞着眉毛,牙齿磕在下唇,面容冷毅,眸色清寒,让人看一眼就唯恐避之不及。
林韵问:“你是要去打架吗?”
邵蔻在外面多站了会,等身上被风吹凉,听不到耳朵里的杂音,回归平常,转身进去。
大厅里有四个男人,吵吵嚷嚷,场面一度混乱。其中没有梁泷。邵蔻松口气,可立马又一紧,他不在,他去哪了。
三个男人指着林已秋,骂声难听,一对三,必输。
林已秋嘴巴上不来,像个小鹌鹑。站在中间一个身量又矮又胖的男人指着他:
“你他妈赔不赔。”
“我们老大还搁那躺着,你想怎么说。”
楼道昏暗,一条惨白的灯线落在地上,和影子交融在一起,界限模糊,接着三四道黑影纠缠在一起。
胖男人先动的手,林已秋被推到墙上,眼看要扭打起来。
尽头的一处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梁泷走到面前,微微低着头,脸是暗的,看不出情绪,还是那么淡漠。
胖男人不屑一笑,一伙里有人说了句难听的话,声量不大不小,都听到了。
“你说什么呢!”一道女声刺破黑暗。
梁泷错愕不已,没想到邵蔻会来,扭头冷冷地看向林已秋,脸上这才有了些表情。
邵蔻挡在他身前,胖男人看来的是个女的,气焰更狂了,“我说,区区一个研究员别太把自己当盘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