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钱能补上吗?”杜福海问。
“补个屁,老子让他去告!老子不怕他。”杜陵长外厉内荏道。
接下来的几天,杜陵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日夜不安,很快,他的眼下出现两个浓黑的黑眼圈,显得他越发阴毒。
腊月二十五这日,杜福海得他爹的嘱咐,上门请春仙过门吃饭,饭桌上杜陵长一直赔笑,嘴边挂着贤侄,齿缝里钻出的字字句句都是交情。然而春仙不给面子,丝毫不退让,双方不欢而散,他走之后,杜陵长气得掀翻桌子。
“回来了?给你留了饭。”秋仙听到脚步声,他从灶前走出来,一看他哥的脸色就晓得他是畅快了。
春仙得意地笑笑,他摘掉帽子弯腰进灶房,说:“你是没瞧见那个老东西今儿憋屈的嘴脸,哈巴得像条摇尾巴的狗,可算不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了。”
秋仙从锅里端出饭给他,问:“你打算怎么整他?真告发到山陵使那儿?那不是让我们整个陵陪他一起丢脸?”
春仙没吱声,其实他心里怀疑其他陵的陵长手上也不干净,至于山陵使有没有旁的来钱路子他也不确定。他不怕定远侯陵丢脸,他是担心蜜巢里藏的都是偷吃蜜蜂的马蜂,他抓到一只马蜂去告状,可别跑出一窝马蜂蜇他一脸,再要了他的命。
一碗饭吃完,春仙倒碗水漱口,说:“离开春还早,我再琢磨琢磨。”
“那你以后别单独出门,我担心杜陵长狗急跳墙会害你。”秋仙提醒。
春仙一个激灵,他不觉害怕,反而激动起来,一个主意在他心底渐渐成型。
打定主意后,春仙频频独自一人在风雪天去杜家索要银子和盐,杜陵长当了十七年的陵长,陆陆续续瞒下三十五个陵户去世的事实,十七年间,零零散散揽财四千二百两和二千斤盐。
也就是查出这二千斤盐,春仙断定杜陵长跟录事官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这二千斤盐他没有销路。春仙就此绝了朝山陵使告状的打算,这事要是告发了指定是一桩大案,无论山陵使知不知情,他都要落罪,山陵使落马后,惠陵的集市能不能办下去不好说,新来的山陵使要是不认同,集市解散,他于春仙是罪人。这批录事官要是跟着落罪,日后定远侯陵的陵户在领俸禄和买货物一事上指定吃亏,他于春仙又是个罪人。
对内对外都是罪人,春仙想了一夜,他把他对出来的假账挖坑埋了,并叮嘱秋仙不准再提。而他一天两趟地往杜家跑,趾高气昂地讨要银子,一再刺激他们,声称他们年后全家都要贬为奴隶,赶上皇帝心情不好,他们杜家的祖宗也要被挖出来鞭尸。
于是在腊月三十,春仙主持完成祭祀之后,杜陵长邀他去杜家喝酒,声称要把他攒下的家底掏出来送给他,只求他放他们一马。
春仙欣然前往,路上遇见陶青柏,他差使他去他家递个话,秋仙接到口信把青柏打发后,他出门找友人去雪地里做陷阱打猎,费尽口水忽悠出三个人,他又状若无意地把人引到杜家附近。
然而雪地不藏人,加之同行的三人想要往远离人烟的地方去挖陷阱,他只能悬着心慢吞吞跟上。
杜家,天色近昏时,春仙找杜陵长讨要银子,杜陵长自然拿不出,贪来的死人财都被他花出去了。他拿出一尊金面佛塞给春仙,春仙不满意,双方又不欢而散。
春仙前脚醉醺醺地离开,杜福海后脚拿上棒槌跟上,在距杜家半里远的地方,他一棒槌夯上春仙的后脑勺。
秋仙看个正着,他大喊一声,杜福海慌张逃窜,挖陷阱的三人闻声赶忙朝秋仙追去,接着在距杜家不远的地方把杜福海按住了。
春仙就近被抬到杜家,随着大夫过来,半个陵的人都涌来了。
“头骨砸裂了,我能把血止住,但不能保证于陵长能醒过来。”大夫摇头,“明天早上他要是还醒不过来,你们趁早准备棺椁吧。”
秋仙心里一咯噔,他觑着大夫的脸,怀疑他大哥是不是私下交代过大夫什么话,而于父对两个儿子之间的眉眼官司不知情,突临丧子,他不要命地朝杜家父子扑过去。
陶青松一声吆喝,陶、于两族以及他们的姻亲齐上阵,其他人不敢阻拦,眼睁睁看他们打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杜家父子三人被打得半死,家里能砸的都被砸了。
春仙被抬回于家,大夫一直守着,秋仙寻个没人的时机悄悄打探,得知大夫并没得到什么嘱咐,他心里一沉,立马喊上陶青松,二人备上牛车,在鸡叫头一声的时候,他们护着春仙前往帝陵寻医救命。
大年初二,春仙睁眼,秋仙悬着的心落下,他带着山陵使的手令,领着帝陵执法队前往定远侯陵抓人。
一直到正月二十,春仙才被允许下地行走,山陵使闻言前来问案,不出春仙所料,杜家人压根没提贪赃的事,甚至关于谋害他一案,也只有杜福海一人获罪。
“杜福海贬为奴隶修皇陵,杜家其他人你领回去。”山陵使说,“对了,姓杜的那个老货还想见你,估计是想求情,你见不见?”
“见。”春仙摸一下后脑勺上的伤,说:“劳烦山陵使差人带他过来。”
山陵使出去吩咐一声,过后进来沉声说:“去年我就嘱咐过你,杜贾面奸心毒,不是个能容人的东西,我劝你多花精力跟他兜圈子办事,劝你不能心急下决定,一年两年你没做出成绩我也不会怪你。你看看你,轻敌了吧,把人逼急了,狗急跳墙了,你差点没命了,不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