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那么爱凑热闹。那天我都和掌柜打听了,无非是些灯谜诗会,集市拍卖,还有教坊里的年轻男子跳跳舞……咳,这都是我听来的啊。”她连忙撇清关系,“总之,我不爱好这个。”
“难得下山一次,不容易。”
“修仙之人,不是应当清心寡欲吗,不该沉溺享乐。”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知道师尊疼我,但也不用对我太宽容了,弟子潜心修行,对这些兴趣都不大。再说了,我们下山这么久,唐止等得该无聊了。”
他一个人守着门派,唯一能称得上同伴的,大约就是暗室里的那个小道侣了。但是小道侣既不会说话,也不愿见光,他们两人要说能有什么交流,恐怕也很难。
想到这里,她心里某处忽然微妙地动了一下。
也不知道小道侣怎么样了。从前在山上时,总是她在照拂他,她消失了那么久,他会觉得孤单吗?
但一想起来,头又很疼。
小道侣,云别尘……她有时候觉得,命运像在和她开玩笑一样。世上最难背的债,是情债啊。
她不得不承认,在山下的这段日子里,她每一天从早到晚的目光,都落在云别尘身上。会担心他那个破身子,会恼他总是想挡在她身前,会习惯性地照顾他,会因为他偶尔的倔脾气无可奈何,也会在他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故意耍小性子时,觉得她的师尊实在是可爱得不行。
她有好几次破罐子破摔地想过,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欺师灭祖,又如何?
以云别尘的性子,就算生再大的气,应该也不舍得将她逐出门派,彻底不认她。那最坏的打算,无非是他对她无意,那她就当没有捅破过这层窗户纸,继续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好徒弟。反正和眼前的情形,也差不了太多。
只要她的脸皮够厚,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她。总比像现在这样,自己憋得挠墙要好。
但是,每次一想到小道侣,她满腔的热意就都冷了下来。
她已经要过别的男人了。
尽管她相信,对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男子而言,妻主在成亲前曾有过别的男人,都不成为一个问题。可是,他是云别尘啊,他不一样的。
他那样干净、清高,像谪仙一样的男子,当然是应该被全心全意相待,不能受半点委屈的。
何况小道侣的事,也得谨慎处理,不能想当然地就放下山去。她这样被乱麻缠身的人,何苦去招惹他呢。
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有些恼他。
什么道侣,什么共修,还不是他一手惹出来的事?他平日那么明事理,又好说话,到底为什么唯独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非得把一个她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子塞给她,让她在神志不清醒的时候,就稀里糊涂地耽误了人家?也耽误了自己。
但是怪着怪着,又不忍心。
就当他是做错了吧,他对她那么好,唯独做错这一件事,且没有坏心,她能拿他怎么办呢?
她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想也想不明白,抬手敲了敲脑壳,刚要说师尊我睡了,却听一旁忽地传来一声响动。
像是有人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她一睁眼,瞌睡立刻被吓醒了,“师尊你怎么了?”
云别尘扶着床架,勉强站稳,看起来随时都会脱力倒下去,他脸色虚弱,合着眼轻轻喘息。
她连忙跳下小榻,一把将他揽进怀里,“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这人整个身子都倚靠在她怀里,被她扶着躺下,缓了片刻,才轻声道:“没事,只是忽然头晕得厉害。”
声音细弱,光是听着就让人心疼,显然“没事”二字作不得数。
黎江雪不由就发慌,“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师尊,你是不是昨夜有什么伤处瞒了我?”
眼前人摇摇头,低叹一声,“没有,是我自己身子不中用罢了。”
他抬眸看她,眼中像盛着水光,“阿雪,我明日怕是没有力气动身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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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黎江雪的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仿佛有些刻意了。
叫她阿雪也很刻意, 主动说自己无力上路,就更刻意。
以云别尘那个喜欢逞强,什么事都爱自己扛着的性子, 假如他真的伤重, 反而一定会对她守口如瓶,装得像没事人一样, 直到露馅, 被她气急败坏地按着休息。
这才是他做事的方式。
他要是真有此刻这么乖,知道保重自己, 她烧高香都来不及。
她看着眼前那张柔柔弱弱,仿佛无辜又听话的脸, 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狐疑。
她总觉得,他像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一时没把握好,操之过急了。
“咳咳……”眼前的人忽然咳起来。
他低下头, 缩在她怀里, 咳得整个身子都在颤, 由于人瘦,肩膀显得格外单薄,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看得人格外不忍。
黎江雪脑海里的疑问立刻被打断了, 忙着将他拥住, 轻轻替他抚背顺气, “师尊,还好吗?我去帮你倒杯水来?”
怀中的人摇了摇头, 将咳声压了下去,才抬眼看她, 可能因为这一阵急咳,眼尾全红了,带着朦胧湿气,一眼望过来,竟将人看得心里一荡。
他开口时仍微微夹杂着喘息,“不碍事的,只是,咳咳……只是一时劳累,牵连到了旧伤。让我自己躺一会儿就好了。若要明日动身回山上,应当也没有大碍,只是我脚程慢些,你别怪我。”
黎江雪被他烦得,脑子都快搅成一锅粥。
“我不过随口一说,这么当真干什么?”她无奈叹道,“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安心歇着,养好了再走。”
“可你不是想……”
“不想不想,我什么都不想。你能没灾没病的,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行不行?”
眼前人神色似乎自伤,“这家客栈花费颇多,要留下来多住几日,终究是要为我破费了。对不住你。”
“干嘛操心这些?我不是都说了,我乐意为你花钱,你就当花的是我挣的那一半。不过一间客栈,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她咬着后槽牙,眯了眯眼,“不许再说了,快躺下。”
云别尘眨眨眼,漂亮的睫毛覆下来,显得安静而无害。
她忍着那股哭笑不得,小心扶着他躺好,将被子一直拉到下巴,把他严严实实裹成一个卷。
这人任由她摆布,身子软绵绵的,一下也不挣扎。她发现,经过这一段时日的朝夕相处,他似乎对与她亲近这件事,也已经十分习惯,丝毫没有什么师徒间的自觉。
仅着中衣的身子,柔软,又温热,抱在手里像一块暖玉,让人下意识地加倍小心,唯恐鲁莽碰疼了他。被她捉住手塞进被窝里的时候,衣袖下露出一截手腕,骨骼清秀,又白得晃眼,看一眼只觉得眼皮发烫。
她喉头滑动了一下,直起身端正坐好。
“师尊休息吧。”她道,“我在边上守着。”
他抬眼看看她,“你不是困得厉害吗?”
“没事,还撑得住。”
“你昨夜够辛苦了,要是你先将身子熬坏了,还怎么守着我呢?”他微微笑了一下,“你去睡吧,我这会儿不要紧了。”
“可是……”
“就算真有什么事,我将你叫醒就是了,何须你一刻也不合眼呢?”
他声音虚虚的,并没有什么力气,却显得格外柔和,甚至是……温存,让人心里软成一片。他说:“听话。”
黎江雪随意放在床边的手,忽然被碰了一下。
他被她包成卷儿,动弹不得,却偏偏还不老实,竟然伸过手来,隔着被子与她交握。活像是猫挠一样,弄得她掌心一痒,瞬间顺着手臂爬上来,一路痒进心底里。
挠什么挠?给他爪子捆起来才好。
她脸上陡然一热,几乎是蹦起来的,“知,知道了。那你睡吧,我,我就在旁边。”
说完,逃也似的躲回小榻上去了。
床上似乎传来轻轻一声笑,再看时,他已经转身向里面,不理她了。
黎江雪仰面躺下,长出一口浊气。
作为男子,她师尊的自我保护意识实在是差得令人发指。在她面前,她知道他是常年住在山上,在男女大防这方面缺一根弦,可要是他在别的女子面前,也这样乱来,恐怕就要让人占尽便宜了。
咳,虽然她……其实也没少占。
不行不行,还得找个机会,好好教一教他。
只是这话该怎么说呢?
“师尊,你不该这样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