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雪斜她一眼，“高兴得太早啦。”
“什么意思？”
“人家是把我们当成官府派来的仙长了，你看那亲热劲儿。”
“不是吧？我们在这里辛辛苦苦救人，好名声倒都被他们占去了？喂！你小心！”
又是一道大浪，黎江雪灵力有些透支，身子一晃，差点从瓦顶上滑下去，多亏喻千灯分神，一把拉住了她。
完了还要笑她，“你这修为不行啊，这点半吊子工夫，还到处替别人出头？”
“你就别挑了，行不行的，你现在也只有我可用。”黎江雪回敬她。
“哈哈哈哈，你可真有趣。这样，你叫我一声喻大姐，以后我罩着你，好不好？”
“……不要。”
“为什么？”
“太难听了。”
“啊？”
“大姐大姐的，叫得跟多老了一样。我让你过把瘾，就叫你喻姐姐，怎么样？”
“你几岁了？跟旁边这个小娃娃似的。”
“我不管，喻姐姐喻姐姐。”
“啊！烦死了！”
两人正抽空斗嘴，却见天边远远又袭来一道巨浪。只是，与先前的都不同。不但更高，更可怖，并且……
几乎通天而起的海水中，隐约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其状森然，蜿蜒曲折，一望而可知不祥。
“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顶住！”
“我……顶不住了。”
大浪铺天盖地，将二人结出的法阵瞬间击碎。黎江雪只觉眼前一黑，便被浪头吞没，咕咚咚喝了好几口水。
她拼尽全力拉住身边的小女孩，挣扎着浮出水面，看见喻千灯也正从不远处出水。只是，出水的不只是她。
一个比牛还大的头颅，静悄悄地从她身后探出水面。头顶有两只崎岖尖利的角，双眼像两盏红灯笼，透着嗜血的光。
而她竟然一无所觉，只是匆忙去察看腰间的某件东西，随后才松一口气，好像极担心那东西被大浪卷走一样。
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吗！
黎江雪急着大喊：“你背后！快躲开！”
喻千灯也算是机灵，并不回头看，只一个飞身，腾空而起，刚刚好与那怪物的白牙擦肩而过。
怪物一击未中，却十分暴躁，猛一下将半身从水中扬起，仰头怒吼，水花四溅，其声如雷。
竟是身披鳞甲，鹰爪驼首，一张大口血红，尖牙如森森利刃。
四下里的百姓都惊呆了。
“是龙！世间竟真有龙！”
“可龙不是瑞兽吗？怎么会？”
被黎江雪抱在怀中的孩子，更是哇哇大哭，将脸直向她身上埋。
怪物并不放弃，咆哮一声，就向着她们的方向再度扑来。它身形灵活，在水中移动极快，顷刻间就到眼前。她护着孩子，无从防卫，喻千灯便提了剑，预备要硬碰。
眼看剑锋就要对上血盆大口，面前却忽有一道水花起，虽威力不大，竟将那怪物迷了眼。趁着这间隙，有人拽着二人的衣衫，一下将她们向后拖出数丈。
这样的水性，不能不令人惊讶。
黎江雪回过头去，就见眼前的人一头银发尽湿，贴在额上，其下双眸冷冷。
“佑离？”
喻千灯就“哟呵”一声，“没想到，你今天的闲事竟然还管对了。知恩图报，孺子可教。”
眼前人不理她。他身上披着的，仍是黎江雪给的外衣。他向那弄丢了目标，而发狂扭动的怪物看了一眼，神色紧张，“你们要和它斗，就是送死。”
“它究竟是什么？”
“是恶蛟。蛟在海中，仅次于龙族，其性残暴，凶狠非常。今天这场大潮水，它便是主谋，其余妖兽不过小鱼小虾。”
“那是不是斩杀了它，便可以解困？”
“说得容易。”佑离摇了摇头，“从前我在族中时，必要集结数十名精锐战士，才能与之一战。但是如今，别说没有帮手，就连我也……”
他摸了摸自己后颈的禁制，“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快逃命去吧。”
“那这些百姓呢？不能看着他们去死啊。”黎江雪急道。
“两位的搭救之恩，我已经报过。至于这些凡人，和我没有关系。”
“你是唯一熟悉恶蛟的。”
“我方才能救你们，靠的是天生属水，行动灵活。但鲛人生来体弱，有禁制在身，无法施展灵力，我比凡人还尚且不如。凡人追捕、奴役我族，我不盼着他们死已经很好，要我拼命去救他们，绝无可能。”他脸色冰冷，“不要得寸进尺。”
“我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不要与他说了。”喻千灯一拉她，“我们自己想办法。”
那恶蛟没能捉到她们，便随意攻击，大开杀戒。只见它大口过处，百姓死伤无数，有被它囫囵吞吃的，也有被咬伤后还苟延残喘的。残肢断臂，浮于水面。泱泱洪水竟也被鲜血染红。
黎江雪不由骂道：“太该死了！”
怀里孩子却忽然挣扎起来。她以为是小孩害怕，忙着安抚，却听女孩指着前方脆生生喊：“爷爷！那是我爷爷！”
她看去，便见一处被大水围困的房顶上，站着一名皓首老者，看模样是像那成衣铺子的老店主。而那恶蛟，正直扑他而去。
她头皮一麻，不及多想，就把女孩往佑离手里一塞。
“你……？”
“带孩子总会吧？”
她说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提起一口气，纵身就向那老翁的方向而去。
只听身后喻千灯急喊：“你慢点！别冲动！”
不，她不想慢，她想让小女孩有爷爷。
转眼之间，她已赶到老翁身边，一手将他扯到身后，另一手中月升剑已经横空而出，“老人家，退后！”
剑芒雪亮，直劈恶蛟头颅。
恶蛟躲避不及，竟当真被她劈中，鼻梁上留下一道伤口。
“吼——！”它震怒非常，甩动着身躯，张口就向她咬来。
它口中腥臭无比，煞气扑面，令人眼前阵阵发黑。
月升是融入血脉的命剑，被它一口咬断，并无碎片溅落，只是一寸寸化为飞光，哀鸣着回到她体内。同时她也感到胸口一荡，血气翻涌而起。
果然，佑离说得对，她打不过。
在巨口咬下前最后一刻，她对身后喊：“老人家，快跑，您孙女在后面等您。”
然后便等待着利齿将自己血肉斩断的那一刻。
可是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只听恶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仿佛吃痛至极。抬眼看时，竟有一人硬生生挡在了她身前，一剑横劈恶蛟双目。
眼前眩晕发黑，她赞叹道：“喻姐姐，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那人却轻笑了一声，“偷偷溜出门一趟，就连人都认不清了？”
这声音！
她看清了眼前人，瞳孔蓦地张大，“师，师尊？”
云别尘扭头，越过肩膀看了她一眼，“嗯，别怕，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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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失去双目的恶蛟, 发狂地吼叫挣扎。它身躯粗壮，足有十人合抱，又力大无穷, 扭动翻滚间, 周围房屋树木都被拍成齑粉。
“师尊！”黎江雪急着冲上前去，“你快回来！”
却未及抓住那人的衣角。
云别尘腾身而起, 一袭白衣翻飞, 几乎与天边浪花融为一色。
他全身虽也湿透，却全无狼狈之态, 相反，一双明眸灼灼如电, 脸色冷峻坚毅，像极了山巅上骄傲的冰雪，那是她往日里从未见过的风采。
黎江雪恍然间被震得钉在原地。
她的师尊，的确是天下间最强的修士。
他在她面前的温柔、示弱, 都只是对她的宠溺。他常年的伤痛和病弱, 并未折损过他半分风骨。
只见他手中长剑, 聚起辉光，迎着长风猎猎，一剑刺向恶蛟的天灵盖。
他的周身蓦然光华大盛, 照彻天地之间, 如水灵流, 与浩荡潮水交相辉映, 其间又夹杂着点点星芒，似流光, 如萤火，璀璨而宁静。
他在其中, 如同神祗。
长剑没柄而入，恶蛟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躯干重重拍落水中，溅起瓦砾残骸无数，惊得人群仓皇逃窜。
黎江雪望着那惊人的灵流，除了震撼，心中却同时升起一个疑惑。
不一样。那和云别尘从前的灵流都不一样。它反而更像……
初下山时，有一天她不慎被秦珍拽掉了颈间吊坠，却又要仓促与崔南屏对招，当时她施展出的灵流，就是这般模样。虽然远不如眼前人的修为强悍，但她应当没有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