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带阿颜离开。相廷,你好生护送然娘回府,否则,今夜当要出人命了。”
谢优然不禁撇了撇嘴,他这话,不就是说与她威慑。
顾颜同样感受到沈朗潍浑身散发着气,她唇角弯起,无奈露出一抹苦笑来。又不是天塌,何故这么大气性呢。
接着她便朝蔺相廷、然娘两人微微颔首,继而上马随沈朗潍离开。
何潋是跟着一起来,这会儿他也识趣不再跟,只牵着马慢悠悠走在谢优然身侧。
谢优然嘴角噙着坏笑:“你倒躲得快,知道你家公子心情不好,也不跟着保护了。”
何潋回道:“然娘,不瞒你说,自从公子认识顾小姐来,我甚少见他如此气急了。若我是你,这几日能不见公子,还是不要见了。”
谢优然哼了一声:“公子他真是越来越像义父,一样的固执!大晋哪条律法规定,妓馆只你们男人去得,我们女人就去不得。这好看的美人,也不一定非得给男人看不是。”
蔺相廷听罢,旋即大笑一声:“哈哈,然娘,这话也就你能说得。咱们倒不必怪六郎,顾小姐不会武,他多些关心也无可厚非。”
谢优然翘着嘴:“等哪日回了盛京,我定要亲自教授阿颜武艺,堂堂典狱司特使,哪能不会武呢!跟屁虫,你说是不是。”
蔺相廷却眉梢微挑,对她的话一笑置之。
方府所在的城东都是贵户,不止府邸比其他街的大,就连街道都比别的宽上许多。顾颜整个人窝在沈朗潍身前,虽他马骑得快,风较刚刚急了些,她倒也不觉得寒。
一路上,沈朗潍都未道一言。顾颜想了又想,决定先打破沉寂:“那个,你可知方先生是否歇下了?”
片刻之后,沈朗潍的声才来:“明日便是方将军出灵,此刻他应守在灵堂前尽孝。”
顾颜沉吟一声:“若我此时有事请教方先生,会不会太过打扰?”
沈朗潍顿了顿:“夜都深,灵堂也无人吊唁,你若怕,我陪你去便是。”
啊?顾颜心念:“她也没提自己怕啊,这沈朗潍,明明是他想陪着一起,而今却还在这里嘴硬。”
顾颜无奈一笑,微微回眸:“你,还气着?”
沈朗潍骑着马,目光直视前方:“不气了,只是还有些恼。”
“为何是恼?”顾颜不解问道。这气,跟恼,又有什么区别吗?
沈朗潍垂眸,看了顾颜一眼:“我是恼我自己。阿颜,每每当你需要人陪时,我总不能第一时间护在你的身前,还让你一人去面对那无知险境。”
顾颜唇角微微垂下:“沈朗潍!”
沈朗潍:“嗯?”
“沈朗潍,你不要总将我当小孩子好不好。我心里有分寸,知道什么事当做,什么不当做。况且一辈子那么长,你总归无法时时陪伴,我若依赖你成惯,真遇到危难时,岂不会束手无策,只能任人宰割嘛。你可以试着多给我一些信心,好吗?”
顾颜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偏沈朗潍就把那句“一辈子那么长”记进了心里。他刚还沉着的心,阴霾一下就散:“阿颜,是我说错话,我不该与你看轻。”
顾颜笑一声:“道阻且长,我明白,若想得到沈统领的信任青睐,我还需勤勉。”
沈朗潍亦笑,他握缰绳的手松了一只,轻轻拍了拍顾颜的额头:“对了,阿颜你还没说,深夜寻方世瑜究竟是有何事?”
顾颜抿了抿唇:“经我刚刚探查,得知方世峥暴毙当晚不仅是用了五石散,还饮了一壶闻梦楼的交欢酒。姑娘也说,那酒酸涩,寻常人不过一杯便是极限,可为何方世峥能独饮整壶而不改色呢?我又详细琢磨后,发现他唯一与别人不同,便是去前饮的那碗药膳。”
她将心中疑惑尽数道出后,随即又询问沈朗潍的看法:“你觉得我的怀疑是否合理呢?”
沈朗潍想了想:“如你所说,江槐、陈丰等人当夜亦服用了五石散,他们也曾与我供述,方骏琛当夜是饮了交欢酒。既然他们都平安无事,反而方世峥却暴毙身亡,谨慎些让方世瑜验一验酒,无疑是正解。”
顾颜点了点头:“明日方将军出灵,尸体若是安葬,万一……”
“阿颜,我明白你顾虑什么。可眼下,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方将军是被谋杀,且方府的意思,亦是不想声张此事。”沈朗潍听到身前叹息声传来,紧着又安慰:“查案有时就是如此,会有无奈,有约束,无法做到尽如人意。我们能做的,便是守好底线,无愧于心。”
听到他这番话,顾颜脑海里不禁回忆起前世,是啊,正如她当时的处境,被控谋杀当朝皇子,纵然沈朗潍官拜典狱司统领,也终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阿颜,我心里一直有一事不明。”
顾颜问道:“是何事呢?”
“阿颜,我平日虽不理会内宅事,但见也见多,与你这般出身的高门贵女,应是最无忧无虑,肆意潇洒的。可为何,我总觉得你身上有种似超脱你经历外的稳重,又或者说是神秘?”
倒也不是沈朗潍多虑,而今顾颜与他的关系愈加亲近,他的这种感觉则愈深。仿佛顾颜的心被笼罩上一层轻纱,他始终无法靠近。
顾颜还不能将前世种种道出,一是,前世真相未明,背后诬陷之人究竟有何阴谋?目标到底是阿爹,还是沈朗潍,这些她仍就一无所知。倘若沈朗潍问起,又或者动了怒,再惹事端……
二来,沈朗潍若是知道她重生,会不会也同其他人般,当她是疯子,再将她送去疯人寺关押呢?
顾颜不敢赌……
“哪里像你说,我不过是进了典狱司,想的便多了些。至于神秘……”顾颜笑一声:“等你多与我接触后,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方府门前的两座石狮庄严肃穆,顾颜还离老远就见。
“酒还在然娘处呢,不妨你先送我回去,待我换下这身男装,咱们再一同去寻方先生。”
沈朗潍知她在敷衍,却没再戳穿:“好。索性不急,你先去沐浴更衣。”
顾颜:“那倒也不必,太晚,未免扰了方将军安宁。”
方府已到,沈朗潍先一步下马,然后搀扶顾颜下。“无妨的,待回去后先让云月帮你沐浴,我会在外等你。”
顾颜见他神色似有古怪,她旋即看了看身上着装,又摸了摸发:“是我哪里有不妥吗?”
沈朗潍无奈一笑:“许是你闻不到,你身上沾染了脂粉香,那香气一般是妓馆女子才有……”
顾颜抬起衣袖闻了闻,果真是有脂粉香,应是知雨坐她身边,不小心沾染上的。
她自己都未觉察,沈朗潍却一下闻出!顾颜轻轻睨他一眼,也不再搭理,转身就往府里去。
沈朗潍立即跟上:“阿颜?”
“你又没去闻梦楼,又怎知这脂粉香是妓馆才有,定是在盛京时,便常去厮混的。”顾颜边走边道。
沈朗潍急忙与她解释:“典狱司查案,不免会有涉及。案宗上同样记载,就比如那桩弃尸案,死者身上亦染了此香,我因此才有推断,他生前是同娼妓在一处,从而揪出了凶手。”
顾颜见沈朗潍慌张的在乎样,心里竟得意起了喜,她本来就不是真气,不为己甚这个的道理她亦懂。
“嗯,那案子我也有印象,姑且便信了。”
见顾颜展露笑颜,沈朗潍总算是松了口气。
待顾颜回到柳梅园,先让云月、云朵烧
了热水,她沐浴完换了身新衣衫,蔺相廷他们也正好赶回府。
灵堂内,方世瑜先拿起酒壶闻了闻,然后又沾取一些,微微尝了尝。
“阿颜,你为何怀疑这酒有问题?”方世瑜问道。
顾颜:“方先生,其实我是想问,这世上有没有同它相克的药物,两者相用,亦能使人血气奔涌呢?”
方世瑜点点头:“倒还真有一味,此药你们也熟悉,便是红赤草。这酒里可是放了十足十的野山参,且还是经过提炼,一杯方可达到效用。”
“红赤草?野山参?”沈朗潍喃喃自语道。
顾颜亦是垂眸想,“如此说来,现在还需证明方骏琛的药膳里,是否放有红赤草?”
沈朗潍、顾颜几乎是同时开口。
“方太夫人!”
方骏琛提过,那碗药膳是阿娘准备。
奈何而今太晚,明日又是方骏捷出灵,顾颜想去询问汪朝熙药膳一事,也不得不暂且搁置。
按照齐州习俗,出灵时辰一般是选在酉时,阴阳交接,利于亡魂转生。
出灵当日,那些纠结要不要来的人,在权衡利弊下,还是乖乖来送方骏捷最后一程。忙活了一日,等到出灵时辰,方府亲眷统一着丧服,带丧帽,按照辈分大小站列,一个挨一个的护送方骏捷棺柩于城郊太虚山安葬。
蔺相廷因着身份特殊,倒不必跟着一起送行,待其送棺柩出府后,他便跟着沈朗潍、顾颜一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