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才回不久,府衙就传来消息,说是黑阳寨一事有异,江大人请蔺相廷、沈朗潍一齐去府衙商议。
顾颜实在不解,不过是山匪,江展鸿为何如此郑重其事,请沈朗潍就算,竟还指名要蔺相廷一起。
沈朗潍同样露出疑惑的神情,唯独蔺相廷,其面上似有成竹之态。
从他们离开方府,顾颜便一直在柳梅园等,等到天都黑,却仍不见他们回来的影。
“小姐,夜都深了,不如让奴婢伺候你沐浴更衣。”云月帮顾颜铺好被褥,询问道。
顾颜:“沈公子他们可有回府?”
云朵在一旁笑说:“小姐,你都派奴婢去问好几次了,我也跟沈公子院里的小厮说,待他人一回,便立即与小姐禀报。”
她又从柜里取来干净的寝衣,才想开口,竟忍不住打了哈欠:“小姐,沈公子还不知何时能回,咱们还要等吗?”
顾颜看她二人眼下隐隐的乌青:“罢了,你们先陪我去沐浴吧。”
柳梅园的沐浴房是在院子东处,需得穿过院子才能到达。
顾颜主仆三人才说出厅,还没迈上几步,便有人进来请。
“顾小姐。”
顾颜还以为会是何潋,不想来人却是卫冕。她微微颔首:“可是殿下有话要你通传?”
卫冕作揖:“殿下请小姐于花园亭中一聚。”
都这么晚,蔺相廷又何故相邀呢?莫非是关于黑阳寨,关于于石?!
顾颜思及此,忙出声应下:“好,我这便随你过去。”
云月、云朵闻言,亦跟在顾颜身后,卫冕见状,又道:“顾小姐,殿下指名要小姐一人赴约。”
顾颜想了想,便微微侧头吩咐:“你们不用跟着,只在柳梅园等着就好。”
“可小姐……”
云月担心顾颜安危,想开口劝来着,却被顾颜打断了:“你们不用担心,殿下为人君子,且我人就在方府,还能丢了不成。”
顾颜的话有理,云月、云朵也不敢再言,只得躬身目送顾颜离开。
方府上下忙了一日,夜深,下人该休息的休息,当值的也都躲懒懈怠着,花园这边倒是僻静。
卫冕将顾颜带到亭后,他人就离开了,偌大的花园,便只剩顾颜、蔺相廷两人在。
“殿下。”顾颜微微颔首。
蔺相廷的手抬起,示意顾颜坐。
“我不是说,会答应帮你寻找于石的下落。”
顾颜才说坐下,闻言,又差点激动站起来,她强稳住心神,一字一字地道:“殿下找到于石的下落了?”
蔺相廷一笑:“本想着用点小计谋,或许能引于石主动露面,结果还真就成了。”
“小计谋?”顾颜露出疑惑的神情。
蔺相廷又接着解释:“从黑阳寨出来后,我便想,于石、于堂既为同胞兄弟,于石又是跟了盛京的贵人,倘若他得知兄弟有难,你说他当帮,还是不当帮。”
顾颜略想想,就明白了蔺相廷的意图:“所以,殿下是将于堂被捕的消息传回了盛京?那今日?”
蔺相廷点点头:“今日齐州府衙来了贵人,且他还要求江展鸿释放于堂。”
顾颜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每处肌肉都在颤抖:“敢问殿下,那贵人又是何身份?”
蔺相廷并未正面回答,反而又问她:“在我说之前,我想问小姐,你是从何处认识的于石?”
听到他的问题,顾颜身体陡然一紧,藏于袖中的手亦是狠狠的攥住。
良久,她才缓缓道出一句:“盛京城,千迤山悬崖旁,有幸得遇于石一面。”
顾颜并未撒谎,只是与蔺相廷隐去了前因后果而已。
蔺相廷也未再追问:“我同六郎到府衙后,盛京来的人已经回,我们并未见到他的面。但听江展鸿的口吻,来人应是四弟的幕僚,吕从。”
四弟?四皇子?于石竟是四皇子的人?!
顾颜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惊得差点不能呼吸。
难不成于石是为了替四皇子报仇,故劫狱谋害自己?可于石明明亲口说,是有人派他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世的真相又究竟是什么?!
“顾小姐?”蔺相廷见顾颜脸色苍白,于是小声唤了一句。
顾颜缓缓点了点头:“顾颜还未谢殿下,在此谢殿下相助之恩。”
蔺相廷:“四弟性子稳重,平日里不会冒然插手朝政之事,想来他与于石极为器重,故才肯为他破例。”
顾颜:“殿下很了解四皇子吗?”前世她并没有见过蔺相甫几面,若不是沈容期的关系,她怕一辈子都不会与他接触。
蔺相廷发出朗朗笑声:“这是自然。用父王的话说,在我们这些皇子中,性格最像父王的便是四弟了。”
在寻常百姓家中,孩童一多,他们都难免偏爱最像自己的那个,更何况是极重血脉的皇家。
蔺相甫与太子同为卢皇后所出,而卢氏在大晋亦是高门贵姓。而今都论安王是太子的有力竞争者,顾颜却有了不同的看法,人一旦陷入权利的欲念中,谁又知他会不会对自己的亲胞兄弟下狠手呢。
月下亭中,蔺相廷与顾颜两人面对面相坐,就在不远处,有一双森寒的眸,一直暗暗看着两人,看着顾颜与他娓娓而谈,看着蔺相廷面上泛起的亲近笑容。
沈朗潍心中的妒火熊熊蔓延着,不一会儿就蔓延全身,连胳膊上的小细毛都烧立起。
好不容易才等到亭中两人起身,顾颜与蔺相廷分别。
顾颜一个人在前走,却总觉得脊背发凉,似有人在暗处窥探自己。她放心不下,便回身察看,一下便对上沈朗潍幽深的眸。
她吓一跳,不由用手捂住心口,待看清是沈朗潍后,又轻呼一口气,笑说:“你怎么来?还不声不息跟在我后面。”
沈朗潍朝顾颜走近,步子迈得极重。
“阿颜,相廷单独见你,可是有事?”
顾颜不想再引起沈朗潍猜忌,她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
“不过是闲聊,倒也没什么大事。”
沈朗潍眸光微动,眉一下就皱紧:“阿颜,你为何宁愿相信相廷,也不愿与我一丝信任,我在你的心里当真如此不堪吗?”
“啊?”顾颜神情明显一滞。
沈朗潍又朝顾颜近一步,近到他都能明显感受到顾颜的呼吸变沉,变急。
“阿颜,有时我真想剖开你的心,仔细看看它究竟是什么做!从盛京,到陇南,再至齐州,这一路的生死与共,竟比不过你们黑阳寨短短一困!阿颜,你告诉我这是为何?到底是为何!”沈朗潍下颌咬得死死的,眸中情感复杂,不甘、嫉妒、愤怒充斥着他的心,他的脑,他身体的每一处。
顾颜有些吓到,她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气急的人。
“阿颜。”沈朗潍双手紧紧握住顾颜肩膀:“我该如何才能走进你的心里,是不是我哪里做错,惹了你厌恶?你告诉我,我定然改。”
顾颜有些惊住,她没有看错吧?一向高傲、意气扬扬的沈朗潍,竟会为了她这般的慌措,这般的俯低,这般的小心翼翼。
她望着他,望着这个一脸哀伤的可怜人,心慢慢泛起了酸,酸气上眼演化成泪,旋即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顾颜并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哭,许是她心底的秘密压抑太久,又或者是她感
受到了她前世从未感受过的真心,诚挚、纯粹的真心。
这次是换她主动,她亦不想再压抑内心的情感,此时此刻,只想任由它肆意、热烈的扩展。
当那抹柔软落在沈朗潍唇间时,他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来不及多想,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双手立即托住她的脸颊,化被动为主动,深深的、放纵的回吻。亲了许久后,他还是不满足,舌便一点一点慢慢撬开顾颜的唇,旋即又是反复的亲吻,反复的纠缠。
直到有鸟儿略过他们的头顶,发出吱呀的叫声时,顾颜才慢慢离开他的唇。虽说是离开,但两人依旧是头挨着头,亲昵靠在一起。
“沈朗潍。”
沈朗潍声还有些颤:“阿颜。”
“以后不许再说贬低自己的话,你很好,非常非常的好。我原对你疏离,是因为我不确信,不确信你是否真心,不确信你是否做戏。而今,我得到了那个困扰我已久的答案,心中疑惑尽消,我愿意让你走进我的心里,亦想让你走进我的心里。”
前世然娘身份是假,连对劫狱人的怀疑亦都是错,顾颜相信,这背后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在!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沈朗潍心悦,直接将顾颜拥入怀中:“阿颜,只当与你青丝白发,余生足矣。”
顾颜靠在他的肩上,微微一笑:“青丝白发,余生足矣。”
在回柳梅园的路上,顾颜不禁问沈朗潍:“六郎,你还没告诉我,我不过同三皇子一见,你为何会如此气急?”她明白,就算吃醋,沈朗潍也不会还没弄清事情原委,便这等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