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眸光一下就黯淡,他又转过头,去望窗外的天:“我担心有人误食毒茶,便又偷偷将茶拿了回来。虽是为了夏荷报仇,可害人性命终是罪孽。我本打算等李哲死后,就饮下毒茶,随夏荷而去,可天意弄人,他终归没饮下那杯毒茶。”
田七一直都打听着消息,可都未有消息传来。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便在正厅不远找了个阴暗处观望。又等了许久,他才见正厅门打开,可结果,李哲是被侍卫押着走出。他虽不知为何如此,但那茶毒性猛烈,李哲若真饮下,断不至现在还不毒发。筹谋了好几日,他的计划终是落了空。
他浑浑噩噩地返回住所,才到,就被赶来的侍卫擒住拿下,旋即押来了西苑。
顾颜:“夏荷她不会无辜受辱,李哲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前世的亦和,亦不会!
田七还是望着天,无谓笑了笑。在沈府快一年,他也算看清,主子就是主子,他们出身高贵,就连这命也比他们下人值钱。李哲吃喝嫖赌,为非作歹,可只定国公一句话,他就能免于刑罚,照旧做他的阔少爷。而夏荷,却永远也回不来了……
“梁宇已被押回典狱司,李哲所犯种种罪行,他已全部招供。”
沈朗潍话一出口,田七刚还无动于衷的眸,瞬时就布满了光,泪也不受控地落下。
“小人替夏荷谢公子!”
田七素知沈朗潍处事公正,且典狱司一把手都发了话,他相信,李哲会受到该有的惩罚。
等两人出了偏厅后,顾颜才问沈朗潍:“田七,统领会如何处置?”
顾颜终是动了恻隐之心,田七下毒虽已落实,可却并未闹出人命来。杀害与谋害未遂,只是两字的区别,可在论罪时,刑罚却是天壤之别。他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全在上位者一念之间了。
沈朗潍边走边道:“府衙会来人接。”
顾颜不解:“为何会是府衙?”
“这事出在沈府,凶手亦是沈府中人,我既为典狱司统领,典狱司就不宜再插手。将凶手移交衙门,连尚书那里,才好有所交代。”沈朗潍特意提起连昌平。
“连伯伯?”顾颜好似懂了沈朗潍为何要田七入府衙。若他被典狱司押走,沈朗潍为避嫌守义,也为给连府一个交代,田七只会被处极刑,以正视听。可此事若由府衙出面,那便还有可控的余地在,只连府不再深究,田七这条命或许就能保住。
“连伯伯那里,我自会去解释,顾颜在此替田七谢过统领。”她总以为他墨守成规,不近人情,不想,他竟也有这人情味的一面。
“其实你不必与我这般客气。”沈朗潍停下脚步,回眸看她。
顾颜微微颔首:“该有的礼节,是不该少的。我一夜不归,家中父母也怕担忧,顾颜就先行告辞,连大哥也拜托统领相顾。”
“有方世瑜在,特使无须担心连公子。顾大人那里,我也曾派人报过平安,只道特使需照顾连公子,才会夜宿沈府。”
“统领考虑周全,顾颜再次谢过。”
她还是那么客气。
二人才出西苑不久,顾颜就又想起一些事来,她唤云月云朵在前候着,沈朗潍见此,也命何潋同往。
“特使还有话想问?”
顾颜颔首:“我想问统领,昨晚那贼人可是孤影?”
沈朗潍也不隐瞒:“听昨晚与贼人交手的侍卫道,他是左手执剑,应是孤影无疑。”
顾颜点了点头,看来自己的猜想没错,孤影应是为了梁越国虎符而来。可若虎符就是安王府失窃之物,孤影已经得手,他又为何兜一大圈引得人尽皆知呢?且看沈朗潍仍成竹在胸,想必他已有了万全之策吧。
“孤影此举究竟有何目的,统领已是了如指掌?”
沈朗潍淡淡一笑:“特使放心,七日期限内,我定破此案。”
顾颜与他回了笑,转身就要离去,沈朗潍却在此时开口唤住:“特使就没别的想与我说吗?”昨晚,她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统领想我说什么?”
依旧冷漠,仍旧疏远。
沈朗潍无奈一笑:“特使路上小心。”
顾颜颔首,遂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第44章
顾颜从沈府出来后,便赶回了顾府。她人才下马车,阿安忙慌跑过来:“小姐,你可算回府,夫人派竹青来问了好几次,说只要你回府,就即刻去趟咏烟阁。”
咏烟阁是顾文远与杨柯所居宅院。
顾颜边往里走,边问阿安:“阿娘昨夜可是急坏?”
阿安点头:“我听竹青聊,她说夫人昨夜也就歇了两个时辰。”
云朵:“小姐这些年很少在外留宿,夫人怕是担心了。”
“咱们这就去咏烟阁,别再让阿娘忧心。”顾颜其实是想先回清音阁换下这身衣衫,再去寻阿娘的。虽云月昨夜已经洗净,可衣衫还是沾染了湖中水草的味道,不用香熏过,怕是去不掉了。
就在去咏烟阁的路上,她们恰好碰到往外来的竹青,原是杨柯不放心,又派了她去门房问。
竹青见顾颜回了府,即迎她去见夫人。
“阿娘好兴致,今年的花倒是比往年开得要早些。”咏烟阁的院子种了许多芍药,顾颜刚进院,就见杨柯站在花圃边,她手拿着剪刀,在细心打理枝叶。
杨柯只瞟了一眼顾颜,手里的活却未停,也并未回她的话,等修剪完那一株,她将剪刀递与竹兰,又在净了手后,才道:“你陪阿娘去屋里坐,你们就在外候着,不用进去伺候。”
“是,夫人。”侍婢们躬身齐声。
顾颜见杨柯面色不大好,紧就上前搀扶,嘴也同抹了蜜般甜:“听竹青说,阿娘昨夜未休息好,让女儿扶您进屋吧。”
杨柯嘴角上扬,笑睨道:“油腔滑调。”
等她母女二人进了屋,竹兰竹青便替她们关上屋门。杨柯领了顾颜坐:“你快同阿娘说,昨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起元那孩子怎么好端端就中了毒。”
顾颜如实与她道明,杨柯再得知李哲所为后,亦是大怒:“混账东西,真是丢了世家的脸面!那沈归川也是糊涂,他早就该严惩不贷,也不会平白又害了人,还连累了起元。”
顾颜帮她倒了杯茶:“阿娘不必急,幸好连大哥中毒不深,如今已无生命危险,只是他身子还是虚弱,暂不宜挪动,只能留在沈府将养。”
杨柯摇了摇头:“大喜的日子,全被那混账东西扫了兴。你等我备些补养品,替我拿给起元,他人现在沈府,我也不好去探。”
“连大哥若知阿娘心意,这身子也必定好得更快些。”顾颜浅啜一口茶,又小心问了杨柯一句:“阿娘,你可知梁越国虎符?”
杨柯端着茶盏的手明显一顿:“平白无故你问这作何?”
沈朗潍对虎符一事讳莫如深,顾颜相信他自有他的道理,且案情事关典狱司,她也只能违心隐瞒阿娘。
“我昨日偶然听连大哥谈起,阿娘,真是得虎符就可得天下吗?”娘在兵营历练多年,二十年前也曾随外祖出征西域,她对虎符一事的来龙去脉,应是比连大哥要清楚。
杨柯警惕往屋外瞧了瞧:“阿颜,我不管你为何有此疑问,你只谨记,这话也就与我说得,在外人,尤其你爹爹面前,都莫要再提。”
“阿娘,那虎符真就至关重要?”梁越国不过附属小国,顾颜实在不解,它为何会引得多方势力的争抢。
杨柯叹息一句:“说起来,也二十年了。”
“梁越国君主莫勒治军严谨,能征善战,在西域各国都颇具威望。当年,他被你外祖围困图都堡,负隅顽抗多日,誓死不肯归降。不想一日,图都堡竟卷起了风尘暴,漫天黄沙飞腾,打得人都挣不开眼。”
“风沙肆意吹了一夜,等到第二日才褪。你外祖派出先锋去探,才发现图都堡被风沙席卷,到处都破败不堪,也再无一人身影。自此,莫勒就不知所踪,连同那虎符也是下落不明。莫勒势力遍布梁越乃至整个西域,虽过二十年,仍有不少亲信对其效忠。西域各国虽明面归顺大晋,背后却还是狼子野心,妄想有朝一日能重整旗鼓,称霸中原。倘若虎符现世,拥有虎符之人足可凭此号召莫勒的势力,真到那时,这二十年来之不易的和平怕是要打破了。”
杨柯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相较于顾颜出生即盛世,她更懂得和平的可贵。
顾颜听阿娘这一席话,再联想至失窃案,孤影、安王、李哲、沈府、蔺相廷,还有孤影身后的神秘人,一环扣一环,阴谋似一点点地浮出水面,沈朗潍同典狱司当真能独善其身吗?
“阿颜。”杨柯见顾颜愣怔,便唤了她一句,接着道:“你爹他对这最是忌讳,你切勿再提这些。”
“阿娘的顾虑我懂,以后也不会再提起。”
顾文远规行矩步,这些传闻妄语若被他知晓,定是要气出个好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