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近在一家小食肆吃过午膳后,司柒又去药堂重新购置一些药材。
拎着药包出来,她捏了捏空荡荡的钱袋,心想要不要去钱庄换点方便的碎银的时候,耳尖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正策马而来。
司柒想着,看了眼满地雪水的街道上,选择躲到旁边的商铺里去。
铺子里的伙计以为她是要采买东西,便露出笑脸迎上去,“姑娘是要买布料还是成衣?刚巧,咱铺子新来一批布匹,料子花色极好......”
司柒拧着眉头拒绝,忽听身后马蹄声停下,紧接着匆忙急切的脚步声直奔她而来。
她心头一跳,不动声色摸向腰间,下一瞬却听见一道咬牙切齿的熟悉嗓音,“沈、行、清!”
司柒愕然回望,便对上青年焦急又愤怒的目光。
长得挺俊俏清贵的一个郎君,那么高大修长的一只堵在人家铺子门口。
他固执地望进那双清冷平静的眸子里,眼尾微红,“你是不是又要一声不吭的离开我?”
司柒皱着眉头,眼底流露出几分冷意,反问,“你怎会知我的踪迹?”
他派人跟着她?
随后她又反应过来似乎不太可能,自己并未察觉到有被跟踪的痕迹。
岑衍看清她眼中的防备之色,登时咬紧牙关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会伤害你?”
司柒自觉误会了他,“抱歉......我只是出来买些药材。”
岑衍看见了她手中拎着的药包,但信任已经在心中摇摇欲坠,他深深怀疑,“你用完早膳便出府,买药材怎需这么久?”
“闷得慌,出来走走。”司柒主动走向他道,“走罢,回府。”
将要擦肩而过迈出铺子时,手中的药包被人接过,岑衍拉住她的手,抿着唇不说话,闷头往恒王府的方向走去。
司柒本有意要挣开腕上那只大掌,可青年与她肌肤相处的指尖冰凉,让人有一瞬间的怔然。
昨日比今日更冷些,他一样匆匆回府,但接过棋子时手指是热的,身上也没有重到似乎沁入骨的凛寒气息。
她侧头看向那张冷着脸分外凌冽的侧颜,视线落在他未着狐裘略显单薄的锦袍上,眸子微动,终究是没有甩开。
但身为医者,她还是止步拉住他,“骑马回府罢。”
冬日纵马虽冷,但这么走回去花费的时间都够四五锅的姜汤熬出来了。
于是司柒率先上了马,探手伸向他,“上来。”
岑衍将她熟练驭马的动作收入眼中,对上那双漂亮冷静的眸子,他抿唇压下疑团,选择紧握住她主动摊开递来的掌心,借力翻身上马。
熟悉的冷香扑进怀里,温暖而柔软。
岑衍格外克制珍惜的环住她的腰,有些贪恋的嗅着萦绕在鼻尖的香气,眼中的不舍和爱意浓郁到快要溢出来。
马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疾驰而过,女子墨色大氅随着寒风翻飞,恒王府近在眼前。
他像是当年在岑府里那样懒散的将下巴搭在她肩上,嗓音有些沙哑。
“府医他们回来了。”
终究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第5章 重逢第五日沈行清,你会回来看我吗?……
缰绳骤然勒紧,骏马一声吃痛的嘶鸣,前蹄高抬起又不满焦躁的落下。
司柒想要回身却被他的力道钳制着动也动不了,却也顾不上这些,难得流露出一丝在意,“他们何时回的燕都,任务可顺利完成了?”
岑衍没有回答,禁锢一般紧紧拥抱着怀中清瘦又挺拔的骨架,高挺的鼻梁埋进柔软大氅里,捕捉到一丝淡淡药香味。
她要走了。
他又一次失去了她。
岑衍清楚知道
她绝不会因他而停留,也明白燕都王城拴不住她这样自由的鸟儿。
这一次是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子离开。
“岑衍”
他们在恒王府门口同骑相拥的姿态实在是太亲昵又惹眼了,门房在府门后探头探脑的藏都藏不住。
司柒刚挣扎了一下,听见身后的青年哑声喊她,“沈行清。”
他声音很轻,“你会在云游天下行医的某一日,带着大江南北的花和树叶回来看我吗?”
司柒垂下眼,青年结实有力的手臂正紧紧横在她的腰间,她攥着缰绳的细指泄了一丝力气。
她给出很简短又模棱两可的回答,“或许。”
她也许会幸运地活下来,又或者在不知之处化作尘埃中的一粒。
岑衍听见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可失落全部涌上来要将他吞噬淹没的时候,理智也摇摇欲坠。
想留下她。
不顾一切地留下她。
凭他现在的身份可以轻易的让她停留在自己身边,等她为自己诞下子嗣,他会倾尽所有去托举爱护这个有着她一半血缘的孩子。
他设想过无数次的未来,垂手可得。
卑劣的念头在脑海中疯涨,岑衍下颌紧绷着,却与渴求相反的克制着,逼自己一点一点松开。
他不能,他不想变成那种连自己都感到厌恶的人。
在策马寻人的这漫长又煎熬的两个多时辰里,一直在心底反复被销毁的那句话终于能勉强保持体面的说出口,“他们一路很顺利,东西送到了。”
“沈大夫,你可以走了。”
*
许是在府门前岑衍已经和她道过别,司柒离开时并未见到他。
她提前让元墨派人以送药方的借口到书肆送信,告诉戚九巫在黄昏之前到燕都城外的送别亭等着。
出府时,元墨自告奋勇要送司柒一程。
等出城停下马车,司柒拎起包袱刚探身出去,就见元墨将马鞭递到了她面前。
司柒疑惑地用眼神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元墨呲着大白牙,“姑娘出门在外行医,路上风吹日晒的,自得备个马车才方便,这马车标了恒王府的字,那些个不长眼的可就不敢为难姑娘了。”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公子说了,雪玉马就蹭了点皮,不打紧,这银钱自然得物归原主。”
马鞭和银钱被奉送到面前,司柒无意识抿了下唇,脑海中浮现起晌午时青年那眼眶微红的模样。
“马车就不必了,遇到弯曲小道多有不便。”
她接过银票,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
元墨没有推脱,恭恭顺顺作一揖,“还望沈姑娘此行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岑家与恒王府都是沈姑娘的依靠。”
司柒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走出几步停顿了下,回望向元墨,“我如今姓司,掌管之意的司。”
“......不姓沈了?!”
行清是公子托人算取的名,夫人想改就改了,怎还连自己的姓氏也换?
元墨挠挠头,看一眼往送别亭方向而去的那道清瘦的倩影,犹豫着看向身后的燕都城。
改名换姓大有斩断前尘之意,不知公子知晓又会作何感想。
日落西山,斜阳坠入在梦幻一般赤粉色的晚霞之中。
送别亭上的积雪早已融化滴落,附近有几家茶摊还在寒风中支着,过路的茶客零零散散,大多都在趁着天色未黑早早离去。
司柒站在官道的远处静静望着空无一人的送别亭,目光从茶摊上一一扫过,眉眼渐渐浮现几分冷意。
约定的时辰已到,戚九巫却不见踪迹。
不对劲。
不曾犹豫半分,她转身朝树林那处的崎岖难走的小路而去。
风不知何时而起,丝丝寒意迎面扑来,背后忽而有凌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一道利刃破空之声袭来。
司柒闪身避开身后刺来的长剑,丝滑转身侧踢将人踹开,同时行云流水一般抬手一甩,大把药粉随着一股劲风扑向身后。
身后两人躲得再开也不及风速,察觉药效发作奇快,两人当机立断,默契的持剑迅猛攻上。
“司柒,乖乖回去和堂主认罪,堂主自会留你一命。”
司柒不敌二人齐攻,数招之下左肩被刺中,浓郁的血气飘散,她后退几步凌乱喘息着。
“我本就无罪。”
“可你背叛了......”那两人呼吸愈发困难,嘴里尝到一股腥甜,眼前也开始眩晕模糊站都站不稳。
司柒见状咬牙忍住痛意,果断夺过其中一把利剑,拎起包袱当即离开此地。
她知道的太多,一旦被活捉回去,那才是死定了。
靴子越过水洼踩进泥泞之中,枯黄草丛上还覆着薄薄积雪,墨色袍角蹭上雪霜被渐渐浸湿。
可惜没走出太远,身后便有数道疾驰而来的脚步声追了上来,“司柒,站住!”
话音方落,箭羽划破长空的尖鸣骤然响起,司柒捂着伤口避至树后,侧目,一支长箭深深钉进面前的树干之中。
为首的魁梧男人放下弓箭,满目狠厉,“堂主给了你多次机会劝你回去,你充耳不闻反倒伤了数位同僚,堂主已然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