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昭此刻当然意识到不对，他眼疾手快，抓住晴方的皓腕，便是沉声发问：“你如何知晓我爱春稞酒之事？”
晴方被桎梏得动弹不得，只能愈发发狠地望着他，接着扬起一抹意料之中的微笑，“自然是沈晴方告诉我的！沈少将军，我都从前告诉过你......”
“不！”沈昀昭打断，面容更加严肃，但眼眸之中却似乎有水润，蕴满了不可思议。
晴方被这声大喝给吓了一跳，但依旧还是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见沈昀昭一副绝不放手的模样，心知此事是不好糊弄过去了。
想到这，她连忙高声大喊：“蓝漆！快来把他给本公主拖走！”
站在不远处的蓝漆得令立马走过来，本来方才见着沈昀昭的动作她便想过来，可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却也不敢贸然动作。
如今晴方既然开口，她必然是十足卖力，鼓足了劲将沈昀昭的手给掰开。
边掰蓝漆还不忘劝告道：“沈少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虽说这是在匈奴境内，可若是叫来卢统领，您回了京可恐怕也不好复命！”
沈昀昭的视线在晴方与蓝漆身上来回游走，他听见这话，一时间情绪也冷静了些，想到李沅玉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他心想，此刻事情尚未定论，若是那事情不过是李沅玉信口胡诌，他如今在这里对福熙失了礼数，却也容易落得口舌。
想到此处，沈昀昭缓缓将握紧的手给松开，晴方得了空闲立马便抽开自己的手，揉捏着自己方才被捏红的地方。
她生气道：“沈少将军，你既然如此无礼，便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说罢，她就快步走进里间，背对着蓝漆道：“关门！送客！”
蓝漆领了令，正要抬手动作，却见沈昀昭挥袖扫来，一道衣袂如青岚横亘眼前，生生将她的动作截在半途。
沈昀昭眉峰微蹙，声线清冷：“不必，我自己走。”
晴方听到这话，转过身子，正看见沈昀昭迈着大步流星，潇洒而去的背影。
那股寂寥的情绪又渐渐上涌，在心间化为解不开的结。
蓝漆见状，走过来温声提醒道：“殿下，您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她又望向窗外的夜色，接着道：“估摸着不出一个时辰，那些梳妆婆便要来为您上妆了。”
“我知道了。”晴方亦看那夜色，伸手按捏着眉心，似在揉散眉间的倦怠。
＊
天光大亮，新的霞光散射在王城道路，喜锣喧天，街头街尾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晴方穿戴着匈奴喜服，脸上却是标准精致的康国新娘装扮。幸而有红色面纱与衔玉珠帘作挡，否则全匈奴王城的百姓都能见到她不伦不类的模样。
她跪坐在四面只有纱幔挡着的车辇之上，两边一左一右随行的，分别是卢风与沈昀昭。身后，蓝漆为首，是整整三十二个侍女跟着行进。
而匈奴王因为年事已高，根本不能亲自出来迎接自己的王妃，于是便派了赤奇与耶伦一同领在前头，接受着人们的洗礼。
在游街完毕后，晴方这一队的仪仗被直接送入了王宫，等待着婚宴之后，匈奴王的到来。
此刻，晴方正端坐在尺寸大得惊人的圆床之上，静静等待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蓝漆伴在她身侧，偷偷从袖中拿出几颗不知从哪偷偷拿来的酸枣，递给晴方笑道：“殿下，您这一天都吃不得东西，要是等到晚上，可不得饥肠辘辘，不如吃些这个？”
晴方摆摆手，先是谢过蓝漆的好意，接着面上便是一副生无可恋的灰败模样，“我哪还有心情吃什么东西，我恨不能晚上晕倒，不用服侍那个匈奴王！”
闻言，蓝漆连忙紧张兮兮地竖起
一根手指在嘴边，小心叮嘱道：“殿下！现下可是在王宫，可不能如此胡言乱语！”
晴方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他都如此这般对我了，难不成我还要对他有什么好脸色不成？”
“我的殿下哟，可是快些住嘴吧！”她微微凑近，忽而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拽了拽对方衣袖，似嗔似叹地附在晴方耳边低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见蓝漆这模样，晴方到底是不愿见她这样，便还是无可奈何的住了嘴，小声嘀咕道：“知道了知道了。”
另一边，匈奴王宫中的大殿之上，正是舞乐升平的昌隆繁盛模样。
沈昀昭被引至匈奴王下首落座，抬眸触及上位者面容的刹那，指尖仍不自觉地轻轻一颤——那面容，竟是一个如古稀之年的老者模样。
他从前虽与匈奴打过那么多年的仗，却从未见过匈奴王的样子。
沈昀昭虽知匈奴王年事已高，如今见着本人，却觉得对方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年纪，似是要更加年迈不少。
他忽而想到福熙。
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要嫁给这个糟老头子做王妃，待几年后匈奴王殡天，又要被安排给下一任匈奴王......
匈奴王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他缓慢地向沈昀昭开口道：“听闻沈少将军喜饮酒，不知我们这的春稞酒合不合你的口？”
舞姬乐姬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前灌酒，沈昀昭面前酒杯满得都要快溢出来，面对着匈奴王的话语，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周围人。
只见他左右的耶伦与赤奇各是执着酒，那耶伦似乎也是个嗜酒之人，但看见沈昀昭还未先咽下肚，便只是摸着酒杯，眼神中闪过几分急切。
第43章 她是谁那么，姬柔、福熙、小晴...……
赤奇见状,眼底的暗涌被压下，笑道：“怎么，沈少将军？难道是瞧不起我匈奴的酒？”
听到这话，耶伦可不服气,他挑眉,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将空杯底朝上转了半圈示众。
耶伦目光灼灼落向沈昀昭,开口道：“沈少将军,我耶伦先干为敬,你随意。”
可却忽略旁边赤奇眸底那一闪而过的阴险笑意。
见耶伦饮罢无事，沈昀昭一番权衡，沈昀昭指尖摩挲着酒盏边沿正欲举杯饮下春稞酒，此时却突然变故横生。
只见耶伦忽的从咽喉处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液，那血还有一点溅在旁边沈昀昭的酒杯里,让他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他的眼瞳瞬间放大，那银白酒盏此刻却是失去了握力，骤然从掌心滑脱,啪嗒落在地上。
酒水洒在地面，缓缓流向已然倒在地上不见呼吸声的耶伦脸颊边。
高台之上，匈奴王猛然扑向王座扶手,声线撕裂般喊出那个名字：“耶伦——”
刹那间，刀叉坠地声、众人惊呼声、杯盏碰撞声如惊雷炸响,密密麻麻灌进沈昀昭耳中。
他望着满地狼藉中已经静默着的身躯,喉间忽然泛起铁锈味，原来是他已经咬破了自己的唇瓣——李沅玉说的，是真的！
那么，姬柔、福熙、小晴......
“不......”他僵坐在原地,脑海中的念头在此刻从心底之处终于破土而出。
＊
夜幕降临，王城笼罩上一层银白色的薄纱。
吉时已至，晴方却迟迟不见匈奴王的身影，她正暗自窃喜，想着今日该是不用与他交际，却忽闻门外的嘈杂声。
屋内尽是她从康国带来的侍女们，蓝漆自然也注意到了屋外的动静，但地处外国，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外面是漆黑的夜，根本看不清来路。
如此反常，晴方本来雀跃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她大着胆子将面上覆盖着的面帘与红纱全部揭下，接着站起身子靠近门边。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只能勉强听得出来不远处似乎有人山人海的叫喊声音。
晴方迷惑，喃喃道：“难不成，这匈奴的仪式竟是如此？”
蓝漆见状，也大着胆子将耳朵贴到门上，努力辨析了好一会儿，她忽然神色有些难看，缓缓道：“殿下，我好像听见了有人死了的声音？”
“什么？！”晴方诧异，更加努力的听着，在听见一声男人的惨叫后，脸上的表情也僵持住。
蓝漆连忙从门边起身，她焦急地望向晴方，“殿下，我们如今该怎么办啊？”她又想到那不着调的秦正羽，有些不满地跺脚道：“那家伙说好了要护好您，此刻人也不知哪去了......”
她说罢，便见窗边一个银色影子闪过。蓝漆顿觉眼熟，连忙闪身上前观察，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你！你这是去做什么？”蓝漆见是秦正羽，只见对方几瞬之间便已经跨步好几米，连忙大声问道。
而秦正羽只来得及回头喊了句：“将军换我有要事！”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叫留在房间内的蓝漆好一阵无名火。
晴方自然也听见这番话，她蹙起眉头。什么样的事态发展，会让沈昀昭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秦正羽给喊去？
想到这里，晴方不由自主地捏紧衣角。说不害怕当然是假的，可她一想到沈昀昭还未走、还在这里，她便觉得有无穷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