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声音渐渐逼近，那漆黑的夜里似乎有兵器划破长空，露出电光火石的星星光芒。
晴方坐在屋内，此刻，屋外的人声已经不用仔细去辩听也能听清。她的指甲在被子上留下一道道痕迹，眼眸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星星点点，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信不信我把她杀——”
那快要破门的声音在门口戛然而止，只听得见对方的身体跌落在门上的重击声。
晴方屏住呼吸，额间的汗细细麻麻地渗出。她怎么忘了，自己此刻又不是沈晴方，哪怕沈昀昭在场，又怎么能确保一定能护住自己呢？
她心中忐忑，指尖不止地打着颤。
门口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似乎踩在晴方的心尖。终于，那门终于被一声重响破开。
门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晴方心跳如鼓，那阵紧张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一切都化为了虚无。
沈昀昭衣襟浸透血色，碎发黏着干涸的血痂贴在额角，可那双眼睛却烧得通红，像冬夜荒原上腾起的野火。
哪怕通身染血，也浇不灭他眼底翻涌的滚烫战意。可那眼底的坚硬血性，却在看见晴方的瞬间全部溶为柔意。
那些血液，暗沉在一起，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还是他人的。
晴方正想问：“沈少将军......”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见沈昀昭已然跪倒在自己的面前。他肩颈还淌着未凝的血珠，指尖微蜷着向前探了半寸，却在触到她衣角时猛地顿住。
他忽然意识到掌心的血液污渍会染脏她鲜红的裙裾，连睫毛都在剧烈颤抖着往后缩了缩。
晴方见他这般，更是丈二摸不着脑袋，见他身上染血，心中忧虑，将嘴中未尽之言抛出，“沈少将军，你这究竟是何意？匈奴王呢，他在哪里？你身上的伤.......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尾音因喉间哽着的颤意而发颤，眼底尽是惊惶未褪的水光。
沈昀昭抬眸，见到她微红的眼眶，情绪再也压制不住。他猛地站起身，在晴方还未回过神之际，狠狠将她按进自己滚烫的怀中。
“我不许你，嫁给他......”沈昀昭的泪砸在晴方的手臂，她惊讶抬眸，却对上那双从前再熟悉不过的温柔缱绻。
仅仅一眼，晴方便好似察觉到什么，她缓缓将双手环住沈昀昭的腰际，眼角的泪珠再也挂不在那翩翩欲飞的眼睫，尽数落在对方染血的甲胄上。
她喉间动了动，试探性问出那句：“你不许，你以什么方式不许？”尾音化作游丝般的气音，在两人间蒸腾的血腥气里晃了晃，“我的哥哥，还是......”
恍惚间，晴方被他抱的更紧，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冰冷的脖颈，她被动着承受来自沈昀昭的颤抖。
他没说话。或许是，他根本不敢说出口。
接着，沈昀昭将
紧紧抱住晴方的手给松了下来，晴方仰着脸望他，睫毛还沾着未干的泪，在眼睑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下一秒，腰肢突然被人用掌心托住，整个人骤然腾空。
沈昀昭垂眼盯着她发顶耀眼夺目的钗饰，臂弯将人牢牢圈住，沉声开口：“我带你回家。”
说罢，他便不顾周围众人的震惊神色，毅然决然地将晴方给抱着离开了房间。
蓝漆见状，立马随行跟上，虽然心中为晴方开心，但到底此举太过逾矩，即使能够顺利回到康国，也免不得被康帝处罚。
晴方诧异望他，窝在他怀中，小心问道：“你这么就把我带走了，匈奴王那边不会生气吗？”
“我已经派人将他们牢牢控制住，他就是再生气，也拿我没有办法。”沈昀昭淡淡回应。
晴方往旁边一望，这才震惊地发现，那方才在她房门口说话后倒下的居然是赤奇！
“你......杀了赤奇？”晴方瞠目结舌。
“他早就该死了。”沈昀昭没有多余的情绪，以为她害怕，将晴方的腰抱得更紧。
晴方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唾沫，她认真地看向沈昀昭脸上丝丝缕缕血迹，忽而想到一个问题。
原来，他并不是毫无办法。只是，只有在她是沈晴方时，沈昀昭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耗尽性命，也会为她争出一片希望。
她想得出神，再回神时，手已经缓缓伸向沈昀昭粗糙却又坚毅的面容，为他轻轻擦拭肮脏的血迹。
晴方缓缓问着，颤声道：“是谁的血？”
沈昀昭却把她的手轻轻放下，微笑着转移话题：“血脏，你别碰。”
她当然不买账，见他温柔的眼眸，却没由来得心中淌起火焰。晴方猛地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娇嫩的肌肤与他粗糙的纹理贴合在一起。
沈昀昭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讶，下一瞬却听见少女倔强的声音，“既然手碰不得，那我脸对脸，这样可行？”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说什么好，便听见晴方继续道：“既是要为沈府，为何如今拼上性命也要杀入王宫？就算匈奴王拿你没办法，那陛下呢？你从前说的要为沈家，如今便不算数了吗？”
说着，似还有晶莹的泪珠洇湿他的脸颊，与那暗沉的血液混合在一起，顺着沈昀昭硬朗的下颚线滚落。
沈昀昭听见晴方细微的哭腔，一时没有他法，只得用脸蹭了蹭。
“我顾不上。”他良久，才给了这么一个回答。
晴方抬首，她对上沈昀昭那双灿如星辰的眼眸，脑海中回想起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小晴于我，不止妹妹，不止青梅。”
“更因为，她，是我的心上人啊。”
咸酸的眼泪落在唇边，她眼中全是他染血的模样。霎时间，一种异样的情绪忽而在心中绽放，她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是要再问一次。
“为什么？”晴方目光坚定，开口问道。
这次，反倒是沈昀昭的眸光闪烁，他侧身垂首，根本不敢对上晴方的目光。
有些话，他从来不敢说出口。更何况，现在面对的就是那些不便言明的全部心事中的主人公。
“那些话，说得是真的吗？”见他迟迟不答，晴方接着猛添一把火，伸手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的目光直直望着自己。
远处的士兵浴血作战，沈昀昭的目光触及他处，眸光微动，逃避道：“现下最要紧的，是带你赶紧出去。”
说罢，他便加快了脚程。见状，晴方便也歇了火，松下手颦眉望他坚毅的眉眼。
他们走上大道，正遇上同样满身染血的秦正羽，见他们安然无恙，便赶紧将身后跟着的蓝漆扯到自己的身边。
秦正羽一手护着蓝漆，一边向沈昀昭报告道：“西宫那边已经全部解决，就等着武兄那边匈奴王的意思了。”
沈昀昭指腹碾过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声线压得低而沉：“守好殿下。”
说罢，他便将晴方小心放下，顾不上晴方的叫唤，提着刀便东上匈奴王所在的地方。
秦正羽领命，颦眉将晴方拉过来道：“殿下，好好跟紧我。将军此番大动干戈，就是为您一人，若是您有恙，我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赔！”
第44章 破王城她继续道：“您可知道造反该当……
晴方颔首,随着秦正羽一路小心潜行。
路上，蓝漆心中疑问，好奇问道：“沈少将军怎么会突然决意如此？”
提起这，秦正羽亦是一脸茫然,只是回答道：“我不知道,只是宴席上耶伦中毒身亡,后面我便传到密报,叫我动作。”
一旁的晴方却是缄默不言,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无非是沈昀昭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自己是沈晴方。
只是她不明白，从前这家伙千般万般不相信，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变换性子？
捕捉到秦正羽话中的关键词，晴方颦眉问道：“你说耶伦中毒了？这也是他干的？”
“将军才不屑于干这种小人之举呢！”秦正羽连忙出声维护沈昀昭,看向晴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晴方睨他一眼，秦正羽似乎不欲再提这个话题，而是严阵以待地守护着她们,芒光如白霜般刺向周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的火光渐渐消散，人声也逐渐湮灭,只剩下不知方位的脚步声。
秦正羽望见远处熟悉的身影时，眼底骤然泛起惊喜,足下生风般向前奔去。身后的晴方与蓝漆虽不知前方究竟是何人何事,却也下意识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是武达。他拿着刀守在大殿门口，见到秦正羽，本来严肃的面容上也闪现出笑容。
“你来了。”武达笑道。
“是。里面情况如何？我看那些士兵们好似都放弃抵抗了？是匈奴王的指令吗？”秦正羽颔首,接着便马不停蹄问道。
武达望大殿里面望了一眼，回答道：“匈奴王的确已经下令停战，只是将军却还在里面，也不让我跟进去，就带上了几个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