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这是想做什么?”秦正羽皱眉。
他们正交谈,却突然传来一阵训练有素的队伍脚步声,待晴方看清楚为首的人影时,那身影早已经举着一把刀指向武达。
“沈昀昭他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私自调动两万送亲士兵攻打王城?他这是要造反吗!”卢风怒不可遏,此刻脸上根本看不出平常的淡定从容。
见他无礼,秦正羽也不遑多让,亦将大刀横在卢风的脖颈前,冷冷道:“卢统领,你确定要在敌国的土地上,残害同僚吗?”
“你怎么在这里?”卢风见了秦正羽,皱眉问道,接着便冷哼一声,“他是不是早就策划了这一切,说是让你提前回京有要事要办,实则就是想造反吧!”
“将军他不是要反!”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武达突然大吼,即使被锐利的兵刃指着喉头,也没有一丝畏惧。
他接着咽下一口唾沫,坚定道:“我们大康明明有能力将这匈奴打得屁滚尿流,何必要用一女子去维系盟约?更何况,今日在宴席,若不是耶伦在先,你我若是饮下那春稞酒,皆会命丧当场!”
见卢风眸光微动,武达又道:“既然匈奴对我们诡计多端,又何必还要处处忍让?”
他忽然往前移步,那兵刃就与他的喉头不过寸距,武达却无惧无畏,抬眸目光灼灼道:“将军不过以他自己为代价,为我们选择了一条不用委曲求全的道路。”
晴方被武达这话给一惊,心中的自豪之感也油然而生。
见卢风手中刀刃仍未放下,她走到他的身边,目光紧紧锁住他的面容道:“卢统领,现在最
为紧要的事情,是我们各方都需团结一心。”
“殿下,这......”卢风依旧犹疑。
晴方见他如此,语态坚定道:“卢统领放心,不论如何罪责,待回京后,我亲自去和父皇分说清楚,定将你撇得干干净净,所有事由,我自一力承担便是。”
这下轮到旁边站着的秦正羽与武达惊讶,他们异口同声道:“殿下,这不必您来......”
打断他们的是卢风放下刀刃的手,他瞧了一眼晴方,一抹复杂的情绪自眼底一闪而过,“殿下,您最好祈祷这事情光凭您就能承担。”
说罢,他便将刀收回鞘中,左右望了眼秦正羽和武达,便朝着亲兵队伍大喊道:“收队!”
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那些高挑的身影渐次远去。
恰在此时,大殿之外终于浮现出众人翘首以盼的身影——正是沈昀昭。
他凌乱的发丝并未得到处理,那些血泪混合的黏着物正牢牢在他麦色的皮肤上,身上的甲胄也有些破损。
除了败仗,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将军!”两个副将见到他,早已经欣喜地迎了上去,秦正羽还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手帕为他擦着脏东西。
可他却只看向一个人。
晴方抬眸,隔着数级阶梯,就这么遥遥相望。
沈昀昭扬起一个十足好看的微笑,虽然左右还在享受着两人的服务,却依旧下意识开口道:“不用怕了。”
他知道,她看得见。
“将军放心,我们不怕,就他们这样的兵,从前也不是没见过。”武达神经大条,根本没意识到沈昀昭的所指对象,笑嘻嘻道。
秦正羽却感受到了不对劲,他很有眼力见的连忙将武达给拉开,低声道:“这话可不是对我们说的。”
“不是对我们?那是对谁?公主吗?”武达疑惑地摸了摸脑袋,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却看见秦正羽抿唇颔首的滑稽模样。
“啊......?”他不敢相信了,却眼见沈昀昭下台阶的速度越来越看,直到停在晴方的面前。
“好吧,这下我选择相信了。”武达无奈扶额。
晴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虽然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依旧让她热泪盈眶。
“回京之后,怎么办?”她的泪簌簌滚落,却已经没有空闲去理。
“要么是削权要么是降职,难不成还能把我斩了不成?”沈昀昭却只是轻笑,伸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眼泪,却根本不在乎自己以后的前程。
晴方的泪更加汹涌,看着沈昀昭把削权降职说得这么轻松的模样,心里更加难受,“你曾经说过,你要做大康最好的将军,没了兵权和军职,你拿什么做将军?”
沈昀昭没有丝毫动摇,只是手下为她拭泪的动作愈发轻柔起来,“我是大康的将军,却只是你一个人的哥哥。”
“好了,多说无益。”沈昀昭轻声道,接着便安抚般地拍了拍晴方的手,旋即侧过身子面向众人,“匈奴王已允诺放我们归返。只是经此一事,盟约形同虚设,日后再无转圜余地……”
“没有也好!老子早就看不惯这劳什子盟约!毁了也好!”武达率先表达自己的态度。
反观秦正羽,他脸上却是满脸忧虑,看着沈昀昭的眼神中带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复杂,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止住了口。
“那,我们明日就走么?”晴方问道。
“是。”沈昀昭坚定地盯着她,“越快越好。”
*
大康的送亲车驾再度浩浩荡荡碾过黄沙。相较于来时,队列里的玄甲卫折了半数,那个本该成为匈奴王妃的福熙殿下此刻却是安安静静地端坐在马车内。
相较于来时的忐忑,就算是归途,晴方仍旧觉着害怕。
她颦眉望向对面坐着的李沅玉,轻咬着下唇,紧张问道:“你说,陛下会给我哥哥判多大的罪责啊?”
在匈奴发生的那一切,全部都在李沅玉意料之外。她没想到上辈子将她困于宫闱之中的赤奇,竟然就那么被人斩下头颅;她更没想到,福熙这个和亲公主竟然这么毫发无损地坐上了回到大康的马车。
因此,面对晴方的问题,她只是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带着士兵杀入王宫、斩杀王长子,甚至将王城都要被烧成废墟,匈奴大受重创,从今往后估计是再也不可能与大康和约。”
她说着,边瞧晴方神色,边问道:“不过我很好奇一个问题,为何明明沈少将军有对抗匈奴的能力,陛下却只因他的一战之失而否定他的战功,宁愿与匈奴卑微求和,也不愿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因为他要控制沈家。”晴方闭上眼眸,缓缓吐出几个字,却让对面的李沅玉瞬间变了脸色。
她上辈子早早便嫁去了匈奴,却也不太清楚康国京城的情状。想到从前李凌云跟她说过的一些话,她恍惚间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难怪......”李沅玉颦眉,“父亲曾和我说过,陛下此人最是刚愎自用、猜忌心重,这也是为何,他非要与匈奴合作,甚至不惜叛国通敌的代价。”
感受到晴方的目光,她又继续道:“李家中辽东五郡的势力最大,他说陛下迟早会注意到他们这块肥肉,最终也是落得一个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的结局。”
晴方心中微微惊讶,没想到李家远在辽东,竟也早料到会有此种情状。
她想到康帝那张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脸。
此次沈昀昭坏了他以和亲换安稳的谋划,更让大康与匈奴再无转圜余地。若想守住这大康山河,往后朝堂之上,怕是不得不借沈家的刀了。
“可他绝不会甘心倚仗于某家。”晴方下意识回应自己,指尖攥紧了自己的衣角,那力度简直都快要刺破布料。
李沅玉自然也注意到了晴方的动作,虽然心中担忧,但一想到某个更可怕的事情,她便也没有法子去安慰晴方了。
“殿下。”李沅玉轻声唤道。
“你说。”晴方抬眸,紧张望她。
到底是重活过一世的人,纵是心中猜想已十有八九,李沅玉面上仍波澜不惊。
她继续道:“您可知道造反该当何罪?”
闻言,晴方瞳孔微缩,攥着的指甲锋利直接给衣角的布料划破了一个口子。
感受到皮肤传来的疼痛,她才回过神来,颤声回答道:“我知道......但哥哥他不是造反!沈家历代武将,要是想要反早便反了,何至于此?”
李沅玉却摇摇头,伸手将晴方的手按在怀里,安抚道:“可旁人却不会这么认为。如今沈少将军他不顾陛下指令,擅自攻城——”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直叫晴方看得骇人,“在旁人眼中看来,这就是造反。”
晴方的手被按在李沅玉怀中动弹不得,如今心中愈发害怕起来,她不禁抬首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李沅玉的眼神微眯,定定道:“若是能够有人证明,是匈奴先行动手在酒中下毒,蔑视大康君主威严,沈少将军为维护陛下君威这才出兵,方可有一线生机。”
第45章 好哥哥明明说过,不止妹妹的,不是吗……
晴方听到这话,立马弯了唇角,可仔细思虑一番后,又恹了下来。
“可谁能证明?当晚宴席之上,都是哥哥的下属,若是他们证明,难免会有包庇之嫌。”她叹了口气,有些失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