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玉却神秘一笑,她勾唇道：“你忘记了一个人。”
晴方闻言,脑海中立马想到一个名字。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两人异口同声道：“陛下的亲兵统领——卢风！”
＊
已经驶入康国境内，正值大队休憩。
大老远便望见，卢风坐在一处茶水摊，面色从容地喝着碗中清茶。
晴方让李沅玉好生待在马车里，自己则带着蓝漆缓缓朝着卢风走去。
“卢统领。”晴方笑容得体,却把正落得清闲、端坐喝茶的卢风给吓了一跳。
“殿下？找属下有什么事？”他微微颦眉，却还是将礼数行得周全。
晴方见他这般，知道此事看来有戏。接着她便一屁股坐到了卢风的对面,笑嘻嘻望着他道：“也没什么，只是想问卢统领一些事情。”
卢风
放下手中茶碗，淡淡看她,“殿下请说。”
晴方清了清嗓子，作出一副疑惑不解样,托腮凝视他,“虽说那天我说要承担罪责，但你能不能给我托个底，按陛下的性子，会有什么处罚呀？”
卢风闻言,睨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殿下那天不是说得信誓旦旦，怎么原来是不知者无畏，凭借一腔孤勇闯天涯？”
她被这话尴尬一噎，但如今还是不得不将这些不如意全部咽下，于是晴方接着嘿嘿笑道：“那时的确是冲动，不过沈少将军此举的确也算不得他的错呀。”
“定罪者，非我非你。”卢风的眼神却是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他的目光放在空洞处，像是想到什么，手指渐渐握成拳头。
晴方似懂非懂地望着他，却迟迟不见卢风接下来的话语。
正当她想继续问下去时，却见卢风猛地站起身子，按着自己身边的刀便要离去。
晴方当然不可能放他如此轻易离去，她连忙冲上前去，不顾礼数地抓住卢风衣角，气呼呼道：“卢统领，你这样一声不吭地便要走，置我于何地？”
卢风回首，眸中蕴着几分晴方看不懂的复杂，他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殿下，我会把在匈奴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陛下。”
晴方闻言一喜，哪怕卢风不会将事实说得有利于沈昀昭，但只要这样，康帝便也能知道，先手者并非他，而是匈奴。
这样，沈昀昭也能有七成的把握可以脱责。
但卢风接下来的话却让晴方的笑容一下子给收敛了回去，他的语气带着凉薄，眸光中却是微微闪烁。
“可我方才也说过，定罪者并非我们这些蝼蚁之人。陛下要做什么，什么才是事实。”卢风话音方落，便轻轻褪开晴方紧扣的手指，随后阔步离去。
晴方被这话心惊，呆愣地留在原地。
她轻轻将手放在胸口。是啊，那个大康的九五之尊，他真的会那么在意事情的真相吗？他要的，是要把自己的心之所向全部变成既定的事实。
比如，沈家的兵权。
正当她陷入思虑中时，肩膀却被人轻轻点了点，她虽还没看见人影，一下子便知道了来者的身份。
果不其然，沈昀昭缓缓走到她的面前，脸上还挂着如阳光灿烂的笑容。
从前在沈府，他也喜欢这般点自己的肩膀。
可如今，晴方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心中却泛起如自己最不喜欢的杏干一般的酸涩味。
她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望他，却被对方的手指给缓缓将肌肉按向唇角，最终回归成一条平直的线。
“不想笑便不要笑。”他虽如此说着，自己的笑容却比方才更加灿烂。
晴方见状，更是心中愤懑，她抬手挥开沈昀昭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带着哭腔道：“这句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吧。”
“嗯，说给我自己听，也说给你听。”沈昀昭很是坦荡，即使被她如此挤兑，却还是维持着一个亲和的笑容。
“你要记得，我如今不是沈晴方，我是大康的福熙公主姬柔。你确定，要为了姬柔，葬送沈家的一切？”晴方不由自主地垂下眼泪。
下一瞬，脸颊却被温热所覆盖。她望去，原是沈昀昭抬手用指腹为她轻轻拭泪。
“嗯，我知道。”他的声音里听着无悲无喜，但那唇角却释放出星星点点的真切笑意。
沈昀昭继而柔声道：“只要你活着，旁的皆不重要。便是做只小狗，我也定要将你养得白白胖胖。”
晴方被这话逗出了笑，泪水混着笑声，嘴硬道：“我可不做小狗。那样多傻啊......”
沈昀昭笑了笑，伸手在晴方发顶摩挲了一番，接着将目光望向早已经没有人影的卢风离开处。
他不说话，晴方却是注意到他那不同寻常的目光，主动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不单单是为了寻我吧。”
沈昀昭的目光未动，听见晴方这番话语，无奈叹了口气，“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接着，他便退开几步，走到茶水摊上卢风的原位置坐下，拿过两个茶碗，将方才卢风还未喝完的壶中之茶均匀分在两碗。
晴方亦是重新坐下，伸手接过沈昀昭推来的茶碗，调侃道：“哥哥可别告诉我，来这里是为了偷卢统领的茶喝。”
沈昀昭微笑，微抿一口，从容答道：“这茶是我请他的。”
说罢，便有那茶水摊的主人走过来，谄媚笑道：“沈少将军，小的已经依着您的吩咐，给卢统领上了那清茶，您看看，您和殿下还需要些什么吗？”
沈昀昭挥挥手，示意拒绝，接着将锐利的眸扫向那主人，淡淡问道：“他可有说些什么？”
“卢统领并未多言语，喝了茶便去了。”主人有些畏惧这战场杀神的眼神，即使心中无鬼，也是不可受控地流下了丝丝密汗。
“嗯。麻烦了，退下吧。”话音刚落，那主人便麻利地离开，不带一丝犹豫。
晴方生了疑，问他：“你早就与卢统领交流过了？“一边暗自懊悔，早知这般，就不去出那个丑了。
沈昀昭收回那锐利眼神，重新温柔地望向晴方，缓缓解释道：“我请他先去茶水摊等着我，却不曾想被你这丫头给捷足先登。”
他当然能够猜到晴方去找卢风所为何事。毕竟，他本来与卢风相约就是为了此事，只是他并不希望晴方也卷入这漩涡之中。
晴方回想起卢风对自己说的话，见沈昀昭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有些迟疑道：“那......卢统领的意见，你也知道咯？”
“是，我知道。”沈昀昭颔首，接着笑着继续，仿佛话中所言与他毫无关系，“我知道陛下此番不论以何种缘由，都要将我削权降职，将沈家兵权给一一夺回。”
晴方听了，更是激动，她双手拍在桌子上，忿忿道：“那你既然知道了，还如此淡定？”
沈昀昭却只是微笑，他的笑意渐渐扩大了些，伸手执起一杯茶，淡淡的目光望向碗底，静看茶叶沉浮。
随即，又笑着看她，“换了个身子就是不一样了啊，从前家里教的那些淑女做派，全都不见了。”
“谁、谁说的。”晴方被他这话激得脸颊泛起微红，连忙将自己双手收好，安稳放在膝盖衣裙布料上。
“罢了。”沈昀昭眼中笑意更加明显，故意叹了口气，悠悠道：“反正从前在家里时便没学到什么闺秀礼仪，兄长便也不指望你速成了。”
见晴方脸颊上的霞色有加深之状，沈昀昭缓缓将头靠近她的面容，紧紧盯住她有些慌乱的眼眸。
“不过也没关系。”他对待小晴，向来都是十足有耐心的，“反正若有人嫌你、厌你，哥哥总会保护好你的。”
他的眼眸深沉而情浓，扬起的唇角仿若弯弯的月亮，足够耀眼却是温和的。
“所以啊，做你自己就好了。”
“小晴。”
不过三拳的距离，晴方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对面青年一呼一吸的温柔。同样，也能感受到他眼底那抹柔情之下的坚毅底色。
这似乎还是他们相认之后，他第一次唤自己那个称呼呢。
可不该是这样的。晴方的声音颤抖，眼中的坚定却并不比沈昀昭缺少半分，她问：“可是，我不愿意让我自由的代价是，折去你的羽翼。”
她也大着胆子，将那本就相隔不大的距离渐渐拉得更小，直到鼻尖差点要对上那人硬挺的唇。
晴方抬眸，认真道：“沈昀昭，作为一个兄长，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她罕见地称呼了他的大名。大概，她的确不愿意承认自己因为那天对方信誓旦旦的以兄长自居而心怀不满，所以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讨回属于自己的公道。
明明说过，不止妹妹的，不是吗？
这一番视线角斗，最终以沈昀昭的落败而到此为止。他被那突如其来的女子馨香而刺激了神经，很快便退开来，自己的脸上也染上几缕看不
清晰的绯红。
他总是这样，明明每次是自己存心试探，可到了真正得到答案的时候，却又不敢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