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方眼眸微眯，扫了几眼镜花丸，又将目光投向沈昀昭，“可你为何要用此物？”
沈昀昭身形微顿，垂首间掩去眼底暗涌，良久方暗哑开口：“为了……避开那桩婚事。”
“什么？”晴方不解，正心中思量，却被沈昀昭的一番话给打断了思绪。
“若是没有差错，这时候也该到了。”他喃喃道，看向窗外艳阳高照，扯出一抹笑意来。
果不其然，外头传来阿南的通报声：“少爷！宋贵妃特遣族中名医来为您诊病！”
“传他进府。”沈昀昭从容吩咐。
阿南的脚步声散在门外，晴方却有些急了，她不满道：“既然等会儿有人要过来，你还留我在房中？”
沈昀昭伸手按住晴方肩膀，让她焦躁的步子停下来，柔声安抚道：“无事的，待会儿你就待到我床后的屏风处，必不会让人家看出端倪。”
见晴方仍欲开口拒绝，沈昀昭话锋陡然一转，面上虽含淡笑，眼中却掠过一丝精光：“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至此？这便让你瞧个明白。”
闻言，晴方也只得答应下来，躲在屏风后面，好好瞧瞧沈昀昭究竟要干些什么。
不过一会儿，阿南引着一位白胡子老者踏入室内。这医者与太医院众人迥然有异，一袭白衣临风飘举，倒与昔日“正明医馆”的那位老者有几分神似。
晴方隔着屏风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看不见具体的面容，便将耳朵贴到上面仔细聆听。
宋颜遣来的医者瞧着便非泛泛之辈，指尖搭上沈昀昭脉搏时，良久，室内都未进一言。
他垂眸凝思良久，眉峰似蹙未蹙，倒叫人瞧不清深浅。
到底还是沈昀昭率先问道，他还索性将戏做全得咳嗽了几声，虚弱问道：“敢问这位先生，我究竟是如何了？”
医者抬眸，眉眼间的神色倒是令沈昀昭有些眼熟，可这面容实在陌生，叫他一时间在脑海中也搜索不到相对应的身影。
医者的声音无波无澜，声线清泠如泉，抬眸时眼底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回应道：“看样子，少将军似乎是在匈奴害了病。”
他指尖轻轻叩着桌沿，目光似漫不经心扫过沈昀昭眉眼，忽而低笑一声，唇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只是这症候颇为蹊跷，在下愚钝，竟寻不出根治之法。”
见沈昀昭微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他心中瞬间了然，收了探脉搏的手，状似失望道：“若是如此，看来少将军与靖安公主之间的婚事就......”
沈昀昭眼前一亮，但还是抑制住自己的喜色，装作失落状，“先生就真的没有其余法子了吗？想来贵妃娘娘派先生来，应是信任您的能力。”
医者瞧他一眼，微微勾唇，又将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向不远处屏风后，缓缓道：“依我看，这病可并非寻常药石可解。”
晴方被他突如其来的眼神给瞧得心慌，连忙将探出的半个脑袋又缩了回去，老老实实贴耳朵偷听。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老者虽然陌生的面容中透出几分熟稔，似乎，不久前才刚见过一般。
沈昀昭亦是被他这眼神给心中一紧，他努力挤出面上一抹笑意，转移话题问道：“对了，劳烦先生为我看病，还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医者抚着颔下银须，望向沈昀昭的目光里漫着几分晦涩笑意，话音落下时，倒叫屋内二人皆不由自主地屏息。
“在下严崇德，不过江湖中倒更喜欢称我……”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医箱，尾音微扬间似有冷刃出鞘的清冽，“顺风。”
沈昀昭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时候遇见的顺风真人，眼前这人明明面容与他并无半分相似，可这风度气场如今联想起来，倒是的确无二。
他颤声问道：“您......您是顺风真人？”
沈昀昭昔日对那些方士多有嫌恶，可此刻念及这方士所言竟句句不虚，心底倒不由得漫上几分郑重。
医者轻摇头颅，面上笑意未减分毫，眉峰微挑间朗声道：“不然不然，眼下我只是医者严崇德，哪来的顺风真人？”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天命风流的狡黠，却让沈昀昭倒吸一口凉气。
沈昀昭几乎能够确定，眼前这个老者便是那时候遇见的顺风真人。只是他弄不清楚，这家伙如今顶着这一副面容混进京城，目的究竟是什么？
严崇德继续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挑眉望向晴方藏身之处，悠悠道：“那边的那位小姐，何不出来与在下见见？”
晴方在他自报名号的刹那便已怔住。她原以为上回一别便是终局，手中那枚璎珞圈的玄机尚未参透，此刻重逢，心底却忽地漏了半拍——不是惊喜，而是没来由的惶然。
见对方早已知晓自己的
存在，晴方也不遮掩，淡定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行至沈昀昭身侧。
“这位姑娘……倒也是旧识了。”严崇德望向晴方时，眼角笑意微深，却非嘲弄之意，反而藏着几分怜惜。
晴方警惕望向他，虽然心中困惑未解，但这家伙的能力实在通天，的确叫人害怕。
沈昀昭亦是往前跨了一步，将晴方护在身后，皱眉问道：“先生这是何意？若是有什么目的与我说便是，何故纠缠一个姑娘家？”
严崇德瞧出他眼底的猜忌，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医箱，淡淡解释道：“少将军误会了，我对福熙殿下可没有他意。”
说罢，他似乎觉得有些无趣，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些，将桌上的医诊之物尽数收起，挎上自己的医箱站起身。
“在下知道两位如今的困境。”他的眸光中闪过几分寒芒，直直刺入沈昀昭眼底，接着抿唇道：“提醒少将军一句，装病可不是好法子。就算无人瞧出......”
他顿了顿，弯起唇角，“皇家可只会允许他们希望的出现。”
接着，他又垂眸避开沈昀昭骤然紧缩的瞳孔，恍若未觉对方周身腾起的冷意，忽而将目光投向被护在身后的晴方，笑意漫得更浓。
“至于福熙殿下，若是想要知道那璎珞圈的事情——”阳光在他皱纹里晃出细碎金芒，望向晴方，“便来三清观寻我吧。”
第49章 选择他沈昀昭哪敢动弹，只感觉浑身上……
严崇德说罢,便不管两人神色，扬长而去。
晴方与沈昀昭对视一眼，各自在眼中瞧见了藏在眼底的深深惧意。
“你要去吗？”沈昀昭问她。
“我想去。”晴方颔首，她从来不是喜欢等待的性子,如今既然有机会能够弄清楚那璎珞圈的深意,何不去试试？
沈昀昭不放心,他皱眉担心道：“可那人不知什么来路,实在不明白究竟是敌是友。你若是一定要去,我可陪同......”
晴方摇摇头,并不赞同此举，她解释道：“如今我俩本来就被陛下给盯上了，此时若是再一起行动被发觉，可是难以说清。”
听到这话，沈昀昭一下沉默了起来。毕竟,身为天子近臣，他当然也明白陛下的秉性，也清楚晴方说得的确有道理。
可纵使千般万般道理摆在面前,他唯独在意的也只有晴方的安危罢了。
这时，门外忽而传来蓝漆的声音，“殿下,奴婢有要事禀告。”
晴方瞧了沈昀昭一眼，见他没有异议,便高声应道：“进来吧。”
蓝漆进门,面上带着几分急切，飞速看过沈昀昭的神色后，便附耳向晴方道：“殿下，卢统领求见。”
沈昀昭耳力过人,自是听见了关键字词。
他的手渐渐握成拳头，望向晴方的眼中带着几分哀怨和委屈。
沈昀昭喉结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什么，只将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偏过头去看廊外簌簌飘落的梨花。
晴方注意到他的动作，察觉到什么，挑眉直接向蓝漆回道：“好，我这便回去，与他商议关于婚约的事情。”
她正要走，猝不及防被沈昀昭抓住手腕。
晴方勾唇，接着转过身来，扬眉问道：“沈少将军这是何意？方才我便说了要去漪风司......”
她话音未落，便被沈昀昭截断。男人却未看向她，转而望向一旁垂首的蓝漆，声线沉沉：“阿南，送蓝漆姑娘下去。”
晴方讶然望向他，见蓝漆被阿南给带出房间，皱眉道：“沈少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沈昀昭并未急着回应，指节在她腕间缓缓收拢，迫使晴方不得不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与靖安的婚约估计是要作罢了，如今独身一人。虽说日后或有革职之虞，但家底还算丰厚，定能护你一世安稳无忧。”
晴方眼波轻转，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阴影。久等不见下文，她一时间有些不满，唇角微撇道：“沈少将军如今说这些话是何意？我可听不懂......”
腕间骤然收紧的力道让晴方禁不住轻哼出声，沈昀昭指尖微颤，似是此刻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忙不迭松开了手。
“我......”明明话就在口边，沈昀昭却始终过不了心头那关，半晌也说不出自己真正想要说出来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