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逗你玩的,”叹息一声,又故意郑重其事:“别忘了我的恩情就行。”
眼前人长得高,接近一米九,因此总是要抬头才能和他对视。
而此刻他低头注目时,竟恍然生出被偏爱的错觉。
“不会忘的,”谢念婉低下头去,遮掩发烫的脸颊,轻声细语,即是回应,更是对自己所说。
无论何时也不会忘的,还有——
那个夜晚,月也朦胧的杂物间,泪被滚烫的手抹去,低而沉的耳语:
“你哭了”
回忆走得太深,以至于炙热还盘旋不去,一直灼烧到心底。
傅明岑别了下衣袖上的金属扣,混着漫不经心,又刻意拿人的劲儿:
“不想被欺负的话,以后就别那么乖。”
“我知道了!”
见谢念婉重重点头,又一个劲儿盯着地面,傅明岑索然无味,语气略微无奈: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无聊,真的很没话讲。”
“什么”
谢念婉刚从僵硬的迟钝里将自己解脱,他却已潇潇洒洒抽身离去,背影比风还要抓不住。
就这么走了吗……
果然还是自己太无聊了。
海风托来他留下的白兰地香气,呛口辛辣,尾调甘苦,直至最后才回甜。
烧灼着五感,偏又叫人沉溺。
叫谢念婉在没有结果的暗恋里,一头碰壁。
走回ovlife,店里空调凉意袭人,谢念婉这才心潮渐缓,去向主管请假,主管不理解地问她:
“再有两个点都下班了,你要是现在走,三百的全勤就全扣了,什么事比全勤还重要”
“有点私事。”
家庭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她耻于开口,不愿解释,自尊感让她害怕得到同情,苦水全咽了也不对外软弱。
顶着黄昏的余威,谢念婉出了酒吧,ovlife对面就是临空第一中学,侧门聚集起很多小摊贩,个个热的直擦汗。
爸爸谢文柏还在时曾以此取材,撰稿配标题为“都不曾向生活低头过”,可他记者当的风光无两,谢念婉自己却差点饿死在家里。
等回来后,继父姜荣还没下班,谢念婉敲了敲妹妹的门,虽然两人只差了一年多,却一样都将步入大一,门内始终没有动静,她推门进去,发现空空如也——
谢瑶荷根本不在家里!
不是说发烧吗人呢
这时手机接到消息,是主管发来的:
“念婉,你妹妹还挺好,来顶你剩下的班了,不过你确定她会干这些”
本就隐疼的心此刻差点爆炸,谢念婉飞速夺门而出,许多不平与忧愤翻江倒海,边跑边湿了眼——
一个家庭的爱都被谢瑶荷全部占有,为什么还要来折腾自己!
ovlife里,谢念婉眼眶尚红,小喘着气找到主管,着急问:
“我妹妹呢”
“刚刚傅少来了,就是咱们老板的哥们,然后你妹直接跟进包间了,搞得我们也不好请出来……”
傅明岑来了谢瑶荷奔着他去的
许多揣测涌入思绪,谢念婉只觉快要麻痹,她找到那间贵宾室,手拧开房门一条缝,里面传来毫不遮掩的声音:
“傅少认识我姐姐”
是谢瑶荷银铃一样清脆又少女的声音,谢念婉胃里倒腾的很,里面光影明亮,也因此能看见里面谢瑶荷挨着那人很近。
至于傅明岑,陷在沙发里,指尖夹着根烟,就这么让它烧,在灯光里他背光而坐,面容不可测,却有一种光影波动的神气。
她想直接进去,傅明岑那低徊的音线撩来:
“见过。”
“我姐姐和我比怎么样”谢瑶荷故作孩子气的问。
里头寂静了一阵子。
攥着门把手的谢念婉,僵住身,像即将被审判。
心底闪过无数个念头,好的坏的,都不得安宁就是了。
一线光影里,她看到傅明岑侧过面去,碾碎了烟,睫毛像灰蛾的影,歇在那,一种怜惜又残忍的表情:
“你像烈火,而她太闷。”
第3章
推门而入的那刻,谢念婉心底拧着股别扭,没想看傅明岑。
只是与室内灯光撞个满怀时,也与傅明岑那淡然一眼不期而遇。
他的目光很平常,仿佛从未打过照面般陌生,依然含着笑,戏谑般不经心。
本来因为谢瑶荷而汹汹的怒气竟然诡异地落败,延伸为贫瘠的荒凉。
无论在何时,谢念婉想,自己都不如妹妹耀眼。
她盯着妹妹那不屑一顾的表情,表面平静着问:“谢瑶荷,你不是发烧了吗,怎么在这”
谢瑶荷歪了歪头,展露一副天真的容貌,语气讶异:
“姐,不是你要去约会,让我来给你顶班的吗,怎么说我发烧了呢”
“该不会…”谢瑶荷捂着嘴笑:“该不会是被爽约了,所以又回来了吧”
歪曲事实并热衷于添堵,是谢瑶荷一贯乐意做的事。
反正谢念婉还需要家里的支撑,和她对着干可没有好处。
若是以前,明智地不与纠缠是上选,可谢念婉悄然看了眼傅明岑,他捏着高脚杯,饶有兴致,却不是对自己——
他在看谢瑶荷。
只是方寸之地,也生出被全世界孤立的委屈,谢念婉垂眸,那句“而她太闷”郁结于心。
又一次沦为谢瑶荷的陪衬,甘心吗
谢念婉抬眸见她笑得沾沾自得,打开手机播放那段电话录音:
“谢念婉,你妹妹发烧了,快回去找药给她——”
之后迅速暂停,谢念婉没打算让喜欢的人知道自己的家丑。
以前忍让是为在家里好过,可现在她不想被傅明岑误会成自己是那种人。
也许他也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真的那种人。
“咱妈说你发烧了,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谢瑶荷笑意顿住,她没想到这次谢念婉竟然会对着来,很快又镇定自若,调转话头:
“那就是老妈记错了,她就是这样,急躁躁的,”谢瑶荷端起一杯香槟,旁若无人地凑近几分傅明岑:
“我姐姐这个人就是较真,让傅少见笑了。”
傅明岑侧坐在沙发边,长腿随意伸展着,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捏着高脚杯,同靠过来的那杯香槟碰了碰。
谢念婉心有郁结,正想反驳时,傅明岑手指敲着高脚杯,轻笑出声:
“在酒吧说这些家长里短,未免有些扫兴。”
“况且,”傅明岑偏头看着谢瑶荷,有些玩味:
“你比你姐姐有趣。”
“哈哈,”谢瑶荷春风荡漾,饮过香槟转而当面暗讽起谢念婉:
“傅少你这么说,会让我姐很没面子的,”谢瑶荷眉眼飞扬,得意非凡,哪里是怕谢念婉丢面的样。
欢声笑语,听来刺耳,事实惨烈铺在谢念婉面前:
自己被忽略了。
窗外黑夜如潮水压来,谢念婉看着傅明岑对谁都深情的那双眸,心中苦涩,连反驳谢瑶荷的力气都没了,却还若无其事:
“我先走了,你们喝得开心。”
是她
太无聊,有什么资格怪傅明岑不解风情
傅明岑掀眸看了眼谢念婉,她鼻尖微红,像绵羊般绵软,又落於下风。
有什么好委屈的,玻璃心。
而谢念婉说完转身,缓缓去推门,心里又希冀着傅明岑会挽留自己,毕竟下午时,还那么维护过自己。
可现实总让人落空,身后只是谢瑶荷的“姐姐慢走,”他未置一词。
最后只能狼狈离开,快步走时,积蓄的泪模糊了眼前的路,以至于什么也看不清,以至于在出门时,与一人相撞。
“啊不好意思,对不起——”
额头微疼谢念婉也顾不上,连忙擦去眼眶里的水汽,飞速道完歉后,才小心翼翼抬眸去看自己撞的哪位人物。
眼前的少年穿一身白,在这纸醉金迷的ovlife格格不入。
他发丝墨润,眉目清冷,蹙眉看过来时让人心惊,生怕要从那薄薄的唇里听到什么冰凉的话语。
“你……”
“没撞疼你吧,真的不好意思,是我没看路!”听他说话如珠玉泠泠,谢念婉一个激灵,抢先再度道歉。
她看见他白色衬衫上一个子母扣,好像被自己撞歪了,怪不得刚刚跟撞到什么银器一样。
一看就很值钱,要是赔的话又是一笔损失,就在谢念婉心底凄风苦雨时,他轻柔开口:
“我没事,可你眼眶好像红了。”
出乎意料的话语,让谢念婉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
本来已经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有翻江倒海的趋势。
“你是哭过吗”他皱眉,似不解,随即又解释:
“抱歉,没有探究的意思。”
自己撞了人,还得了一句抱歉,谢念婉心底怪怪的,总感觉他对自己并不陌生般。
“没事,我只是被里面的烟味呛到了,刚刚不好意思哈,我得先走了,”谢念婉找了个借口,面对陌生人,谁也不可能实话实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