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周身爆发刺目强光。
一股黑气绞碎漫天血雨,寿王在光芒中如蜡像般融化,阴风裹着腐肉的气息阵阵擦过耳际,徐山山知道他们这是要鱼死网破。
她额间赤金云纹突然大亮,刚准备结印时,只觉喉头一腥,眼前一切都开始模糊不清,神魂不稳的后遗症在此时发作。
她怔怔望向腰间的龙螭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年这座地下皇陵曾镇压着万鬼冤魂,如今邪师献祭引发怨灵,自然也将引动玄门设下的“九阴锁龙阵”!
蚩尤令突然发出蜂鸣,它在光线切割下寸寸分碎,阴差阳错,她也属于借尸还魂的一类,肉身跟灵魂始终不是天生,即便后天融合在一起,遇上“九阴锁龙阵”这种专门趋恶灵邪魂的,也多少会有所影响。
若平时她也就觉得头晕不适,可前不久她才施展的离魂术,且神魂受到了一定的创伤,此时种种因素汇聚到了一块,那便就造就了一个致命弱点。
无法凝神,便无法结印破局……
就在这时,一具金棺炸裂将棺阵中的两个瓷瓶打破,两缕银光穿过血雨射入了她的额心。
魂火摇曳,映出师安然含笑的眉眼。
“师傅……”
徐山山瞳孔徒然瞠大,指尖触及那抹温柔的刹那,一切碎成星屑,天地陡然倒转,世界颠倒,她被拉入一个只有黑白存在的世界。
黑白二气如泼墨浸染天地,世界虚化作水墨涟漪,血雨腥风的皇陵坍缩成一方砚台。
松香混着陈年宣纸的气息漫上来时,徐山山发现自己正跪坐在卦房青砖上。
不,这具身体不是她现在的,而是十六岁时的清神吾,她攥着断成两截的卦签,窗外春雨打湿了她未绾的发。
“今日这局,叫镜花水月。”
师安然广袖扫过案几,铜钱在龟甲中叮当作响。
“镜中花水中月,一切不过幻妄。”
他腕间旧伤被烛火映得发亮,那是三日前替她挡下玄门责罚时落下的。
清神吾盯着他垂落的发梢,突然伸手抓住:“若我要逆天改命呢。”她抬起头,目光执拗又邪性:“你知道的,我向来认定的事情就会去做,不管它最终是不是镜中花水中月。”
“那便需要更锋利的刀……“素白手指点在她心口,霜色在肌肤上勾出星图轮廓:“来剖开你的心,让它重新长出一颗铁石心肠,无畏背叛,无爱无惧,唯我独一。“
哪曾想,一句戏言成缄言。
黑白世界里,师安然虚影步履惶怆,二十八道禁制自他脚下寸寸崩裂,地面卦签突然飞旋成阵,映出当年场景:暴雨中的祭坛,师安然将奄奄一息的少女拥在怀中,心口金线正将寿数渡入她体内。
“你啊,总学不会藏拙。”
雾冷的寒霜,打湿了师安然的睫毛,他眉头紧蹙,而发簪上的桃木细纹寸寸崩裂,这是徐山山及笄那年刻的平安咒。
他拂去她脸本就不存在的尘埃,青衣下摆还沾着祭坛下的血泥。
“你既然学不会,那剩下的事便由为师来吧……”
徐山山蓦然醒悟,她现在神魂正处在师安然的记忆碎片中,在那一片碎光中传来他当年的低语:“要活着走到卦象尽头。”
第9章 背叛的真相(二)
人的忆忆是灰白色调,而闯入其中的徐山山变成了唯一的彩色。
她游走在他记忆长河之中,指尖触碰到对方的魂火的瞬间,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
她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漩涡,四周的景象飞速倒退,最终定格在空旷威严的大殿之中,这是玄门总坛。
师安然正与几位玄门长老对峙。
他的面容依旧清冷温淡,但眼中却带着一丝决绝。
“假如她背叛,我愿意来承担全部责任。”师安然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宣告一个不可动摇的誓言。
“安然,当初我们将你留在她身边教导,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监督,你莫要对她产生什么其它不必要的感情,她只不过就是我们的一枚棋子罢了。”
“是啊,若棋子不甘心任人摆布,那就是一步废棋!”
“你切勿糊涂!”
师安然静静听完,则露出一抹薄情的微笑:“自然不会,虽说她这一
枚棋子如今动摇,有了叛离之心,可终究是费了我大半生的时间培养,弃之可惜了。”
玄门长老们面面相觑,最终点了点头。
“但以防万一……”
其中一人走上前,手中捏着一枚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符咒,缓缓按在师安然的胸口。
符咒没入他的身体,化作一道禁制,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一旦你徇私导致她犯下大错,你也将万劫不复!”
师安然没有反抗:“当然。”
——
画面一转,徐山山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与师安然的对话。
“师傅,我终于想到办法让景国彻底摆脱玄门的控制,而我也能得到自由了。”
“什么办法?”
“其实很多年前我就开始布置这个计划了,七王之乱势必造就景国国运不昌,玄门蠢蠢欲动,那时他们对我的监控必然松懈,我便假死摆脱大国师的身份,然后一跃成为景国权力最大的嶽帝。”
师安然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七王乱,国运不昌,景国必生灵涂炭。”
“师傅,天下与世人何曾对我有过怜悯?他们需要一个大国师,就将我生生禁锢在圣山这座樊笼当中,皇室表面以我为尊,可却叫我一人承担下所有苦难厄运。”
“你放心,我会救世,当然是在景国皇室岌岌可危,玄门被巢倾卵覆之后。”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会帮你。”
徐山山的心猛地一沉。
那时,她原本以为师安然会帮她瞒过玄门,却没想到他竟然利用她的信任——将她与徐山山的灵魂互换,让她变成了一个天缺之人。
画面再次变换,徐山山看到了师安然独自一人在密室中推演卦象。
他的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眼下,或许也只有这一条生路……”
他拉下自己的衣服,那里有一道很深很长的疤痕在心脏处。
徐山山想起之前那个祭坛,他匆匆前去救她,并划开心脏为她注入寿命,可她分明就没有这段记忆。
她是不是失去了什么?还是忘了什么?
她跟着师安然一起走向密室深处的一处祭坛,却发现这里正是他布置灵魂互换的阵法,这阵法之复杂与繁琐精深,前所未见,绝非一日之功。
……他很久之前就在准备了吧。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神儿,你的心脏早已被玄门献祭,你死后他们会将你炼制成尸傀继续受他们操纵,你根本不可能瞒过玄门的监视,我唯有替你重择一具身躯才能够助你自由。”
她看到师安然在阵法中注入自己的精血,看到他在阵法启动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的身体因透支过度而鲜血淋漓,千疮百孔,而昏迷中的她灵魂则被强行抽离,进入了徐山山的身体。
“所以……是这样啊。”徐山山伸手按在跳动的心脏处。
原来,她原来的那一具身体,早就失去了“心”,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师安然选择了跟她寿命同享,这才维持住生机。
为什么非要让她跟别人灵魂互换,是因为只有彻底摆脱那一具身体,她才能够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而棠、卫、池、古月跟黎家,本就是他为了她而挑选出来的婚约,是他卜卦算出能够帮助她改命的变数。
她所遭遇的一切,全是他为她铺就的一条生路。
而在她还没有彻底成长起来之前,他护下假的大国师,营造阻力,也一直以他的方式在守护着她,掩护着她,不让她过多暴露在玄门人的视线之中。
画面一转,她看到了她私底下所做的事情终于被玄门察觉到了,而他们也察觉到了师安然在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师安然被铁链锁在石柱上,玄门长老们围着他,眼中满是冰冷与愤怒。
“你竟敢忤逆玄门的意思,私自放走她?”为首的长老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师安然抬起头,嘴角挂着血迹,但眼中依旧平静:“她本不该死。”
“不该死?”长老冷笑一声,大声呵斥:“她如今翅膀长硬了,竟不甘心受操控,而你却对她倾囊相授,导致她的存在,变成了对玄门最大的威胁!”
话音未落,长老手中的符咒已经按在了师安然的胸口。
符咒没入他的身体,催动他体内的另一道禁制,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师安然的身体猛地一颤,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既然你执意护她,那就替她承受这一切吧。”长老的声音冰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