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色的液体在瓶中轻晃,如同潮水暗涌,不经意间扰乱她所有的心绪。
“要不要喝点?”
“度数很低,不会醉的。”
宋知韫停顿了一瞬,盯着酒瓶像是在思考一般,微微垂着颈。
宋知许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自顾自拿过菱形玻璃杯倒了七分满。
宋知许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轻轻握紧。
七分满是裴斯南最常倒酒的方式,可能是相处的时间太长了,她身上或多或少也沾染了些他的习惯。
她无声轻笑了下,和宋知韫一起坐在落地窗前的欣赏着维港夜景浪漫与旖旎。
上一次来港城还是去年年底裴斯南带她参加合作商家小女儿的婚礼。
那场婚礼盛大辉煌华丽璀璨。
只是敬酒时,郑小姐提着裙摆径直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找了个借口将她带至边角处俯身贴近她的耳廓,甜腻的嗓音徐徐落下,让她以另一种视角看着裴斯南。
“知道他为什么会娶你吗?”
宋知许眸底沉静如海,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郑小姐觉得是为了什么呢?”
联姻而已,只有利益不谈真心。
郑小姐纤细的手指轻轻握着高脚杯,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是因为我,他喜欢我很多年了,她能娶你也不过是觉得你跟我很像罢了,宋小姐这样的婚姻你确定还要继续走下去?”
即使清楚的知道裴斯南并不爱她但当这场完美婚姻被揭露时她心头一颤,撕扯感骤然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身体里剥离出来。
她身形微微一晃,想极力掩饰却不自控把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在她的面前。
细数两人结婚七年,一直相敬如宾,克己复礼,裴斯南不会过问宋知许的私事,同样宋知许也不该过于干涉裴斯南的私事。
那桩桩件件的细节仿佛没有办法从脑海里摒弃。
七年的时间也没能让裴斯南爱上她,这段婚姻确实没有必要再走下去了。
如今,远宁集团和裴氏的生意牵扯诸多,就算是两人离婚了也不会影响两家公司的合作。
况且,裴斯南的父母也一直都不太喜欢她,没必要在执着下去了。
宋知韫轻抿了果香味浓郁的甜酒,如夏日里冰镇过提子一般,清甜清甜的味道很让人放松。
“你想好了吗?”
第23章 白骨入盒相思成疾
话音刚落,宋知许的手机顷刻间响起,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拒接,拉黑,一条龙服务。
离得近,宋知韫看到了屏幕上那明晃晃三个字,又见到宋知许将手机随手一抛,没有落在沙发上,而是闷闷砸在地毯上。
“想好了。”
“这个婚我是一定要离的。”
她眼神坚定,冷淡而决绝,但只要她下定决心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她做不到的。
宋知韫知道她这位姐夫很快就要变成前姐夫了。
微凉的酒液从喉中划过,明明是很清甜的味道,却偏偏裹挟着酸涩的内里,让人难以下咽。
宋知许将酒杯搁置到一侧,真的很难喝,就如裴斯南给她的感觉一样,晦涩难懂,她这辈子都学不会喝酒也不可能真正走他的心里。
“昭昭,暗恋联姻对象是大忌,千万不要学我,你知不知道,嗯?”
宋知韫视线紧紧凝住,片刻后她点头应声,说起来裴斯南的性子和蒋斯煜是很像的,温和谦逊,对所有人都很好。但往往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彻彻底底爱上谁。
宋知许单手撑着脑袋,明明没喝多少却一副要醉不醉的模样,宋知韫起身将她扶到房间里,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有事情忘记处理,轻轻握住宋知韫的手腕,“帮我把手机拿过来——”
将手机塞到姐姐的手中,叮嘱了番,转身去了浴室挑了件湖蓝色睡裙换上。
再回来时,宋知许已经握着手机睡着了,手机被反扣在掌心,她微微倾身,想把手机从她掌心中抽走,很意外的她将手机越攥越紧,想要揉进骨血里一般。
宋知韫轻轻叹气,替她掖好被子,又回到落地窗前怔怔的望着维港夜色。
记忆中港城的风永远都是甜的,是砵仔糕的糯,是哥哥一句句的妹妹仔,是爸爸妈妈只要有时间就带回来的小蛋糕,是踩着凳子站在窗前望着高楼耸立的大厦。
夜深人静,柔腻的指尖轻轻碰触到玻璃上,隔着玻璃轻抚着那座大厦。
“晏晏,我真係好掛住你呀……”她低声呢喃,望着那座大厦,她极力
宋知韫有很多时候在梦里都怪过贺时晏,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明知道她在宋家都不舍不得来见她一面,为什么只留给她一句好好活着,却从不舍得在梦里来看她一眼。
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把她一个人丢下呢?
哪怕来梦里抱抱她也好啊……
贺时晏下葬是秘密进行的,那天,万里晴空,碧空如洗。
他身着黑色西装,静静躺在那,清隽的眉眼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纵使入殓师再怎么修整也没办法修复到和遗照上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个模样。
宋知韫小心翼翼上前探去,俯身在他眉间处落下轻轻一吻,像小时候一样,他出门前亲吻她眉间一样,几乎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就被人轻轻从后面抱住。
“抱住她,抱住她,别让眼泪掉在上面——”
“不要哭得太大声,不然他会舍不得的——”
“……”
那天过后,她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离开了她。
白骨入盒,以后冗长的一生,都再难与他相见。
…
[调查一下昭昭订婚宴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快!]
宋知许是在晚上八点左右给他发的消息,周靳屿一直忙着公司上的事情没有及时看到消息。
等他看到时,是在回金鱼胡同的路上。
他微微皱眉,莫名觉得心慌,没细问什么,只跟宋知许说了句他知道了,便切换到和宋知韫的聊天界面。
聊天记录还是之前他被拉黑时,那一个又一个的感叹号。
他停顿了一瞬,周靳屿知道她现在肯定没睡,果断切换了通话界面,哪怕会被她拉黑,还是选择拨通了宋知韫的电话。
放在一侧的手机不厌其烦地响着,一点点将站在落地窗前沉浸于过往的女孩儿拉出来。
宋知韫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只觉得眼前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摸不到看不清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皱眉,有些东西不断在向失控的方向发展。
莹润的手背轻轻贴过脸颊时濡湿了一片。
宋知韫微微怔住,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她不会哭了呢。
铃声一遍遍响起,有种她不接就誓不罢休的模样,宋知韫接起电话时,轻软的声音含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一如既往地对他没有好态度,“干嘛?”
“宋知韫。”
周靳屿的嗓音微沉,如覆着一层终年不化的积雪,尾音温柔却又极致的轻,像是在哄她一般,“你演技真的太差了——”
那瓶酒,宋知许只喝了一点点,剩下的大半瓶都进了宋知韫的肚子里,即使度数不高也架不住这么喝。
再加上又哭了很长时间,她脑袋有些转不动了,把电话那头的男人理所当然的当成了情绪垃圾桶。
“你说,我哥哥为什么一次也不来看我?”
“他会知道我很想他吗?”
“……”
周靳屿沉默了一瞬,喉间微哽,回应着她,“他很想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时时刻刻都在想。”
知道宋知韫还有个哥哥时,是在贺时晏牺牲后的第二年也是她和蒋斯煜开始谈恋爱的那年。
当
时他和宋时越一起在国外读书,是毕业后才意外得知,外公将贺时晏遇害情节简单带过,只说了句无论在任何情况一定要护好妹妹,那是烈士遗孤,这世上跟她有血缘的亲人都不在了。
小姑娘一直在电话里呼喊他,反复问着,“你又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
周靳屿背靠着座椅,长腿微微搭着,脚尖不经意轻轻点地,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软乎乎,糯叽叽的声音让周靳屿脊背瞬间挺直,窗外的霓虹灯闪烁,华丽璀璨,修长的指节握着手机,宋知韫又继续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会知道,你再不说话你就是骗人,他哑然失笑,反问她,“你是不是喝酒了?”
“你听出来了?”宋知韫皱眉不解,“你怎么会听出来的啊?”
“问题太多了,你想让我先回哪一个?”司机将车停在了车库门口,周靳屿慢条斯理地拿起西装外套,听筒里传来玻璃杯轻轻磕碰的声音,他眸色微沉,“怎么了?”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知道?”
周靳屿单手捏着西装外套,脚步微顿了下,抬手在入户门那输入密码,沉郁的嗓音里含混着不清不楚的笑意,声声蛊惑:“因为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