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愚蠢狂妄,冒犯荣妃,给府中丢脸,也失了我的体面,不过,你已得了教训,就别再作闹,老老实实在西偏殿养着。”
“我会给你找个好去处的……”
梅昭仪淡声。
一模一样!
一个字都不差!
傅含璎垂下眼睫,掩住内里沉重的讥讽。
好去处?
哈,的确是好去处,冷宫嘛,那里是整个后宫,最安静的地方,就是不适合养伤,前世,她挣命六年,才找到机会争回帝宠。
然而,一丈红的酷刑,六年冷宫生涯,彻底毁了她的身体,让她早早离世。
“姐姐啊,姐姐……”
我自小听父母教导,趴在泥里仰望你,敬你如神明,替你冲锋陷阵,为你不惧生死,你,弃我如敝履。
君视臣为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
君视臣为草芥,则臣视君为寇仇。
前世,傅含璎用掉整整六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如今……
“姐姐,我懂了!”
我应该噬神!
“算你有几分懂事!”
梅昭仪居高临下的颔首。
贪婪虚荣的之人,有这般下场,也算是报应,能警示世人了。
她从容离开。
扶琴赶紧跟着,转身前,狠狠瞪了傅含璎一眼,嫌她刚刚的语气不够恭敬。
两人走了。
如意抹着眼泪上前,跪着替自家姑娘抹药,看她腰臀处打烂的血肉,模糊成一团,“怎么能这样呢?”
“明明是大小姐生不出孩子,明明是老爷和夫人逼您的,楚公子都要来求亲了,偏偏送咱们进宫,做个八品芝麻小主,吃不饱,穿不暖,遭训斥,挨白眼!”
“今儿又被打成这样……”
“这是什么破地方,破地方啊,我们都答应,生下孩子抱给她养了,凭什么还这么对我们?”
“大小姐她,她……”如意泣不成声,满面恐惧地问,“是要不管您吗?”
“是!”
傅含璎哑声。
明日,太医来宣布她‘双腿已废’之后,傅梅仙会用‘宣和宫人来人往,不宜养伤’为由,把她撵走。
“那我们怎么办?您伤得那么重,需要仔细诊治……”
“我知道,所以,得想办法。”傅含璎沉声,垂下眼帘。
前世,她拖着一副残躯,两条断腿,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坐上高位,想要报仇雪恨,身体却支撑不住了。
今生,呵呵,什么姐姐、家人、亲情,她全都不要了。
她要钱!
要名!
要利!
要身居高位,要荣华富贵,要坐上世间最尊贵的位置,让她的仇人匍匐在面前。
她要笑着,看他们每一个人哭。
“如意,梅昭仪靠不住了,想要活命,想过得好,我们得自己想办法……”
“你愿意帮我吗?”
六年太久,她要争朝夕!
如意一怔,重重点头,“奴婢当然愿意!”
“哪怕丢掉性命?”
“二小姐,奴婢的命是您给的,也愿意随时替你丢了。”
傅含璎阖眸,压下眼底的热意。
如意,两世你都不负我,我也必要你荣华加身,随我上青云。
“那好,你去把那几包助孕的药拿来,再取我的银针……”
傅含璎的外祖母,曾是太医院的使唤医女,遭先帝宠妃难产而亡的连累,受黥面之刑,逐出皇宫,嫁给了货郎外祖父。
外祖母靠替人接生,治妇人病挣下银子,给家里置房置产,做些小生意,夫妻俩也只有母亲一个女儿。
当年,傅夫人七月早产,傅梅仙虚弱不堪,有夭折之相,傅家主续娶母亲进门,就是想有个粗通医术的娘子,能贴身照顾傅梅仙。
母亲日不饮,夜不眠,辛苦三个月,终于把傅梅仙养活,不过,傅家是官宦人家,医术仅为中九流,不堪相配,母亲深感为耻,仅习了日常照顾病人的小道。
傅含璎却尽得外祖母的真传,尤擅妇产之术,前世,多亏这身医术,她才能在冷宫熬了六年,今生……
她也要靠医术翻身。
“是,姑娘。”
如意也是果断,一句话没问,转身离开,片刻,带着三包助孕药物和银针回来,傅含璎忍痛支起身子,从助孕药里挑出几味,“帮我熬了,三碗水熬一碗……”
随后,又掀开衣服,取出三根银针,刺入脐下。
银针入穴,整整一指长。
“姑娘,您这是?”如意捧药看着,声音打战。
“我要欺君!”傅含璎狠声,“一会儿,万岁来了……”
如意吓得脸都白了,却重重点头,咬牙道:“姑娘放心,奴婢明白。”
她抖着身体,把药熬好。
漆黑,散发着浓重苦味的药,傅含璎接过,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她闭上眼睛,感觉下身一片濡湿。
血腥味蔓延。
如意面皮抖动,不忍去看。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天色昏暗,明月高悬。
“啪,啪,啪……”
宣和宫外,净鞭响起,大太监高声,“万岁爷驾到~~”
傅含璎骤然睁眼。
第3章 傅贵人‘流产’了?
元昭帝秦烈御临宣和宫。
他今年二十有三,身姿伟岸,肤色古铜,虎目映寒星,弯眉斜入鬓,五官轮廓格外深邃,高挺的鼻梁仿佛雕塑,一双墨绿色的深邃眼眸,桀骜不驯,狂野不拘。
伴着月色,他一步一步,踏进宣和宫时。
梅昭仪恍惚觉得,看见了‘天上魔主’、‘人间太岁’……
“陛下万安~”
她心脏砰砰乱跳,面色酡红的行礼。
元昭帝漠然,“平身吧。”
“谢陛下。”梅昭仪起身,仰望着高山般威猛的帝王,刚想上前拉他,突然!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
如意满身是血,披头散发地从西偏殿跑出来,两步扑到梅昭仪脚边,“娘娘救命啊,出大事了!”
梅昭仪吓了一跳,厌恶地捂住鼻子。
侍书高声斥责,“你是什么样子?也敢到娘娘面前叫嚷,不要命了不成?”
如意慌了魂,都没注意元昭帝在眼前,呜咽道:“娘娘,我家主子小产了,她下身出了好多血,止都止不住。
“她好像要死了,娘娘,娘娘救命啊!!”
话音刚落,下一刻,高大的,仿佛城墙般的巨影,一阵风般刮了过去。
梅昭仪愕然惊呼,“陛下!”
——
西偏殿,元昭帝秦烈大步迈进殿内,转过屏风,直奔内寝。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他心中一沉,虎目向床榻望去,就见半掀的被褥里,娇小的女子卧趴其中。
她的鬓发散乱,肌肤莹白似雪,却隐隐泛着层薄青,两腮透出病态的嫣红。
嘴唇毫无血色,像霜打的花瓣,微微颤抖,仿佛一呼一吸之间,都竭尽全力。
她的身上,从腰背开始,直至膝盖处,大片大片的血污渗透寝衣,甚至染红了被褥……
血腥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那幅画,触目惊人!
“傅……”元昭帝大惊,想要喊她,话至嘴边,偏偏不记得她的名字,急得跺脚,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有气!
活着呢!
“傅美人?傅美人!!”
元昭帝小心推她。
傅含璎缓缓睁开眼睛,怔怔注视着元昭帝,轻启干裂的朱唇,“谁?谁来了?是姐姐吗?”
“救救我,我肚子好痛,孩子,我,我的孩子……”
她像是疼得失了神智,眼神没有焦距,认不清人。
但手却紧紧压住腹部的银针。
针尾探穴。
傅含璎的身下,一股热流涌出。
屋里血腥味更浓了。
元昭帝瞳孔剧烈抖动,眼前血崩的场景,唤起了他痛苦的回忆!
他牙关咬紧,俊美脸庞扭曲出抹狰狞,转头咆哮,“太医呢?让他们滚过来!”
殿外,梅昭仪刚刚进来,便听见‘暴雷’之音,不由抱怨,“陛下,您喊什么?吓了臣妾一跳,身为帝王,当事事威仪,随意喊叫,也,也……”
太不体面了。
元昭帝眼眸变冷。
“万岁爷,奴才已经派人去太医院传旨了,赵院正很快会来。”御前太监首领——路九德急急回禀。
很快,能有多快?
元昭帝脸色更难看了。
傅含璎脑袋一歪,奄奄一息。
“傅美人,你怎么了?你醒醒,有朕在,你不会有事的,太医马上到,坚持住……”元昭帝坐到榻边,揽住傅含璎的娇躯。
触感冰冷。
竟不似活人,仿佛尸体般。
记忆里,有一个人,也这样死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