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臻凑上来,跟在周艺岁身后,继续说道:“你可以答应我之前的条件,给我做三个月的生活助理,我就帮你见你家渣男。”
周艺岁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朗臻,她的眼神静默,固执地纠正道:“谭峰不是渣男,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给人下定义。”
谭峰背叛了两个人的爱情,可是周艺岁脑海里都是他们以前的日子,只觉得心口一种飘忽不定的疼,好像疼,又好像感觉不到疼,空落落的。
可是,她不想这么简单地定义过去的岁月,这种行为像是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的记忆。
朗臻的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脸上却是笑意,只是这笑半点不到眼底,语气轻快:“我的错,我的错,他不是渣男,你爱他爱了十年,哪怕他跟别人结婚了,甚至答应自己的妻子,这辈子都不会见你了,你还是要爱他。”
这辈子都不会见你。
周艺岁只觉得心口像是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在她心口狠狠地割着,原本飘忽不定的疼变得实质化,压在她的心头。
周艺岁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了她,紧接着是朗臻惊慌的眼神。
周艺岁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窗外的寒风呼啸声,还有一个低沉不耐烦的声音:“你到底行不行,扎个针扎了三遍了,她手是海绵吗?让有经验的来。”
紧接着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对不起,对不起,她血管太细了,我去找护士长过来。”
“你醒了?”朗臻的脸色铁青,真被这个护士气到了,看到周艺岁醒过来,依旧没好气,说道:“现在你想不答应我都不行了,你知道你什么情况吗?”
周艺岁慢慢爬了起来,手背上好几个血点,她也顾不得,只是准备出去。
“去哪儿?”
周艺岁没有什么精力,分不出一点来,只是固执地要往外走。
朗臻身高手长,一把把人捞了回来,固定在病床上,周艺岁两天没有吃东西,没有睡觉,身体里就一口气撑着,哪里是朗臻的对手。
朗臻几乎是不费任何力气,轻而易举地把人按住了,护士正好推门而入,很快找到了血管,稳稳地扎了进去。
周艺岁眼睛木木地看着天花板,不再反抗,麻木地如同提线木偶。
“不就是一个男人吗?要死要活得太难看了,等你好了,我去给你找十个男人来,随便挑。”朗臻没好气地说道。
周艺岁依旧没有说话,眼睛都没有动一下,似乎压根没有听到朗臻的话。
吊瓶里的液体慢慢地流进了周艺岁的血管里,她似乎有了点力气,终于动了一下,看向了朗臻,说道:“他是谭峰。”
就这么一句话。朗臻却明白什么意思,在周艺岁心目中,谭峰是特殊的,那是她想到眼睛里放光的人。
朗臻到底还是心软了,跟哄小孩子一样地哄道:“想开点,说不一定他得了什么绝症,逼不得已才会跟你分手。”
周艺岁不说话。
朗臻给她把被子盖好,像裹小孩一样地裹住了身体,只留了一只手在外面输液,继续说道:“这事也算我妹妹对不起你,咱们也是老同学,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帮你度过难关。”
周艺岁有了反应,她看向了朗臻:“不用。”
朗臻俯视着周艺岁,语气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不用我帮你,那你还想不想见谭峰?”
周艺岁顿了一下,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微弱的光芒。
朗臻移开视线,不去看她的脸,说道:“好好生活,我会帮你想办法。”
周艺岁的脸上出现了挣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医院外,寒风依旧肆虐,周艺岁刚输了液,脸上多了点血色,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医院前的雪被踩得脏兮兮的。
周艺岁走路的时候仿佛脚有千斤重,每一步都缓慢沉重。
朗臻是急性子,被冻得脚痛,看了周艺岁一眼,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周艺岁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回去。”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口气吊着,我担心谁撞你一下,那口气就没了。”
周艺岁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朗臻说话,只是哦了一声,眼神依旧飘忽,人已经瘦得形销骨立了,她脖子露在寒风中,白皙修长,像孤洁的天鹅。
朗臻就这样想到了一句话,听说天鹅是最痴情的生物,一生只认一个伴侣,失去伴侣后会孤苦终老。
朗臻心里烦躁,面上却不显,反而是弯下腰,声音有些低沉:“上来,我背你去停车场。”
“不用。”
朗臻仿佛听不到一样,他心里莫名有点生气,直接把人怼在自己背上,强行背了起来,背上的人太瘦了,朗臻起身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背了一个小朋友。
周艺岁还想说什么,朗臻开口说道:“不用怀疑什么,我对你没有想法,我只是同情你罢了。”
背上的人声音轻飘飘的,说话的时候,呼出来的气都是冷的:“我知道。”
周艺岁当然知道,她并不傻子,哪怕是现在思维因为痛苦变得迟钝,她也能看出对方眼里赤裸裸的同情和可怜。
这世界很不公平,很多人一出生就是为了被人爱。
而有的人,拼尽全力也守不住一份爱。
周艺岁无病无灾,她父母一样抛弃她,在大雪天把她扔在偏僻的郊外,别人家扔孩子会扔在人多的地方,而她的父母把她扔在偏远无人的地方。
朗臻叹了一口气:“好了,我知道你难过,思维因为痛苦而迟缓,我以前也有过。”
周艺岁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太痛了反而变麻木了。
朗臻也不在乎她想不想听,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以前也真心爱过一个人,你至少还拥有过,而她从头到尾不喜欢我,甚至觉得我是个人渣。你看我现在过得也很好。我的经验是转移注意力,你如果继续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你的脑子,你的心都会被这个事情占据,最好的办法就是找点事情做。”
“嗯。”
背上的人安静冰冷,朗臻背着人往回走,迎面吹来一阵冷风,仿佛是冬夜的一声叹息。
林荫路两边的树留不住积雪,纷纷簌簌往下掉,发出了窸窣的声音,诉说着未知的隐痛。
失去了挚爱的人,余生还会爱上其他人吗?
第三章 只要他还活着
周艺岁的家坐落在一条拥挤的街道旁,周围都是低低矮矮的楼房,大雪一视同仁地覆盖在楼顶,看上去像是戴了一顶雪白的绒帽。
朗臻停下车,倚在车旁,看着周艺岁慢慢地走进了灰色的楼里,穿过了被踩得脏兮兮的积雪,几棵孤零零的枯树,小区告示栏,消失在楼梯口。
朗臻看了一会儿,脸上看不出表情,却抽了两根烟。
缭绕的烟雾中,静谧的大雪中,朗臻少见的,露出了一个苦笑。
手机铃声在安静的天地间格外刺耳,朗臻按灭烟头,接起了手机,回到了车里。
是助手的电话。
“朗哥,有案子,现在正在事务所这边,对方指明了要你接。”
“你们先了解一下情况,我马上回来。”
朗臻是一名律师,准确地说,是知名律师。
朗臻很快就赶回了事务所,事务所的接待区坐着一个丰腴的贵夫人,穿着精致的皮草,手里拿着LV包包,脸上留着属于医美的精致,两条眉毛高耸着,看人的时候带着趾高气扬,两个接待的助理明显吃不消。
贵夫人看到朗臻进来,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开口说道:“朗律师,你可算是回来了。”
朗臻温和地笑笑,在对面坐了下来:“今天有点事情出去了,先说说你的情况。”
其实对方不需要说,朗臻已经能够猜到,无非就是离婚分财产。
“我老公出轨了,我有照片,跟他离婚的话,我想要他净身出户?!”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了几张照片。
很多人都觉得只要一方出轨,另一方就可以起诉,让对方净身出户。
朗臻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指望对方能够一次性说到要点上,而是例行公事地询问情况。
等到送走客户,事务所已经只剩下两个整理合同的实习生了。
这也是失恋,甚至更夸张,这是缔结了婚姻形式以后的背叛。
这个客户的第一反应是钱一定要抓到自己手里,最好对方一分钱都不要给。
她的眼里有愤怒,有仇恨,有快意,唯独没有悲伤和绝望。
朗臻经手过很多起离婚案件,大多数都跟这个女人一样,比起被抛弃的悲痛,几乎所有人都呈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那是成年人才会有的防御系统,成年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唯有自己才是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人。
而周艺岁不一样,在她心目中,谭峰也是最不可能伤害她的人,所以她爱得毫无保留,谭峰只需要一个背叛,就能直接摧毁周艺岁毫无防御系统的世界。